永熙元年六月,北境的风带着沙砾的燥热,卷过雁门关的城楼。卫峥站在箭楼之上,左臂的箭伤刚拆了绷带,结痂的伤口在风里隐隐作痛,但他握着望远镜的手却稳如磐石,目光死死盯着关外的草原——那里,蛮族的骑兵像黑压压的潮水,正缓缓逼近。
“将军,按陛下的旨意,诱饵已经备好。”副将赵武抱拳禀报,他是赵勇的堂兄,当年赵忠死后,是卫凛收留了他,如今成了卫峥最得力的助手,“五十车粮草就放在黑风口外的空地上,只留二十个弟兄看守,看着就像防备松懈的样子。”
卫峥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骨都侯生性多疑,未必会立刻上钩。让弟兄们再‘演’得像些,假装军纪涣散,有人偷偷喝酒,有人赌钱。”
“是!”赵武领命而去。
关外的蛮族阵营里,骨都侯骑着一匹黑马,手里把玩着一柄弯刀——那是他上个月斩杀大靖斥候时缴获的,刀鞘上刻着“镇国公府”四个字,此刻正被他摩挲得发亮。
“单于,”身边的谋士低声道,“大靖的粮草就放在黑风口外,看守的人不多,看起来是个机会。”
骨都侯眯起眼睛,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黑风口的方向:“萧彻刚登基就敢增兵北境,不会这么大意。那粮草,怕是诱饵。”
“可我们的粮草也快耗尽了。”谋士急道,“若再抢不到粮草,弟兄们怕是撑不住了。再说,就算是诱饵,凭我们的骑兵速度,抢了就跑,他们未必追得上。”
骨都侯沉默了片刻,猛地挥刀指向黑风口:“让第一营的骑兵去试试!记住,见势不妙立刻撤退!”
号角声在草原上响起,三百名蛮族骑兵像离弦之箭,朝着黑风口外的粮草冲去。看守的大靖士兵果然“慌了神”,扔下粮草就往黑风口里跑,还有几个“醉醺醺”的士兵,跑慢了几步,被蛮族骑兵一刀砍倒——那是提前安排好的“假死”士兵,身上藏着血袋,倒下后立刻滚进路边的草丛。
“是真的!他们没防备!”蛮族骑兵欢呼着,开始搬运粮草。
骨都侯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猛地拔出弯刀:“全军出击!把粮草抢回来!”
数千名蛮族骑兵潮水般涌向黑风口,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发颤。就在他们的先头部队进入黑风口窄路时,两侧的悬崖上忽然滚下无数巨石,将后路彻底堵死!紧接着,箭如雨下,带着火焰的火箭射中了粮草车上的干草,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中计了!撤退!”骨都侯又惊又怒,挥刀砍断射来的箭矢。
“晚了!”卫峥的声音在悬崖上响起,他高举长枪,“放箭!”
埋伏在两侧悬崖上的大靖士兵早已拉满了弓,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将挤在窄路里的蛮族骑兵射得人仰马翻。赵武带着骑兵从黑风口内侧杀出,长枪所向,如入无人之境。
骨都侯眼看大势已去,怒吼着挥刀劈开一条血路,带着残部冲出黑风口,往草原深处逃去。这一战,蛮族损失了近千名骑兵,粮草没抢到,反而折损了不少精锐,一时间再不敢轻易南下。
黑风口的硝烟渐渐散去,卫峥站在尸横遍野的窄路上,看着士兵们清理战场,忽然弯腰捡起一柄刻着“镇国公府”的弯刀——正是骨都侯遗落的那柄。他用布擦去刀上的血迹,轻声道:“爹,卫叔,你们看,我们守住了。”
北境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城时,萧彻正在招贤馆审阅新科士子的策论。林晚意拿着军报走进来,脸上带着难掩的笑意:“卫将军赢了!黑风口一战,蛮族损失惨重,暂时退了!”
萧彻接过军报,越看眉头越舒展,最后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好!卫峥果然没让朕失望!”他抬头看向林晚意,“快,传朕旨意,赏卫峥黄金百两,升为雁门关总兵;赏参战士兵白银五千两,由户部尽快送到北境!”
“已经让人去办了。”林晚意笑着递上一杯茶,“还有个好消息,江南的新稻丰收了,沈清辞先生派人送来新米,说让陛下和娘娘尝尝鲜。”
正说着,沈清辞派来的信使就被引了进来。那是个年轻的书局伙计,背着个沉甸甸的布包,见到萧彻,激动得脸都红了:“小……小人参见陛下!这是我家先生让小人送来的新米和书信!”
萧彻接过书信,沈清辞的字迹依旧洒脱:“陛下,江南新稻亩产较往年增三成,百姓感念新政,自发捐粮万石,已由漕运送往北境,助卫将军守边。另,听雪楼的玉兰结了新籽,晚意姑娘若想要,秋时派人来取便是。”
“好,好啊!”萧彻看完书信,满心欣慰,“百姓能自发捐粮,说明新政已入民心。秦管家,给这位信使赏银五十两,再备些京城的点心,让他带回江南给沈先生。”
信使千恩万谢地退下后,萧彻对林晚意笑道:“看来我们的江南,越来越好了。”
“是啊。”林晚意想起听雪楼的玉兰,“等秋天,我们真的去取新籽吧,种在皇宫的后院里,让这里也像听雪楼一样,开满玉兰花。”
“一言为定。”
七月中旬,北境再次传来消息:骨都侯退回草原后,内部发生了内乱——他的弟弟不满他贸然南下损兵折将,联合其他部落首领,将他赶下了单于之位,新单于派使者来雁门关,请求与大靖议和,愿以牛羊换粮食,互不侵犯。
“蛮族是真的怕了。”秦管家看着使者送来的议和书,笑道,“骨都侯被赶下台,新单于急于稳定内部,不敢再与我们为敌。”
萧彻却没掉以轻心:“议和可以,但必须立下盟约,让他们交出当年参与构陷先帝的蛮族使者,还要派王子来京城为质,以示诚意。”他看向林晚意,“你觉得呢?”
“陛下考虑得周全。”林晚意点头,“蛮族反复无常,若不加以约束,日后难免再生事端。派王子为质,既能让他们有所顾忌,也能让那位王子看看我大靖的繁华,或许能减少些敌意。”
萧彻采纳了她的建议,让卫峥与蛮族使者谈判。半个月后,盟约签订:蛮族交出三名当年的使者,派小王子脱脱来京为质;大靖则以平价卖给蛮族十万石粮食,开放边境互市,允许两族百姓通商。
消息传来,京城百姓欢欣鼓舞,都说新帝登基不到半年,就平定了北境,是难得的明君。招贤馆里的寒门学子也愈发踊跃,纷纷献上安邦定国的策论,朝堂上下,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日傍晚,萧彻处理完政务,回到后宫时,看到林晚意正和萧煜在庭院里种玉兰籽——那是沈清辞让人从江南送来的新籽,颗粒饱满,带着江南的湿润气息。
“七哥,你看我种的这颗,会不会长出最大的树?”萧煜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一颗籽埋进土里,脸上沾着泥土,像只小花猫。
“只要用心浇溉,就会。”萧彻走过去,帮他拍掉脸上的泥土,“就像治理国家一样,只要用心,就会越来越好。”
林晚意看着他们兄弟俩,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沈夫人和父亲当年守护的东西——不是冰冷的遗诏,不是至高的权力,而是这样平静的黄昏,是孩子们的笑脸,是百姓能安稳种粮、安心生活的太平盛世。
夕阳的金辉洒在新翻的泥土上,也洒在三人的身上,温暖而绵长。庭院里的玉兰新苗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预示着,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正在悄然生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