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甲”坦克的引擎发出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夹杂着金属摩擦杂音的嘶吼,每一次活塞的抽动都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履带疯狂转动,碾过一片片湿滑、覆盖着墨绿色粘腻苔藓和腐败落叶的泥泞地面,留下深深的车辙印,翻起的泥浆带着刺鼻的腐殖质和硫磺混合的恶臭。
前方,深绿色的毒雾不再仅仅是背景,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粘稠的帷幕,翻滚、涌动、越来越浓重地包裹上来。
光线在其中被扭曲、散射,形成诡异迷离的幽绿色光晕,视野被压缩到不足五十米,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绿色胆囊之中。
空气变得粘稠、沉闷,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掺了玻璃渣的毒液。
那混合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腐烂千年淤泥的腥臭、剧毒水藻腐败的甜腻、大型爬行动物巢穴特有的浓烈膻腥,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硫磺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气息。
毒雾中细微的腐蚀性颗粒粘附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隆隆隆…咔哒…隆隆隆…”
引擎和履带的噪音,在这片连风声都消失的死寂毒沼边缘,如同黑夜中敲响的警钟,瞬间打破了某种由恐惧维持的、脆弱的平衡。
“嗬…嗬嗬…”
“呃…呃啊…咕噜…”
低沉、沙哑、如同破旧风箱在粘液中抽动般的嘶吼声,从坦克两侧稀疏、扭曲如鬼爪的枯木林阴影中,从低洼处冒着墨绿色气泡的酸液泥潭里,断断续续地响起。
一个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泥水中、树根后、腐叶堆里“生长”出来。
是白尸。
它们被毒沼环境“深度改造”过,皮肤呈现出一种被毒雾长期侵蚀、溃烂流脓的惨绿色,如同覆盖着一层恶心的苔藓。
眼珠浑浊发白,毫无生气,动作僵硬、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关节活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它们身上的衣物早已化为乌有,只剩下挂着墨绿色粘液、部分露出森森白骨的躯干,有些身上缠绕着湿漉漉、散发腥气的水草,有些则吸附着拳头大小、不断蠕动的漆黑毒蛭。
这些被毒沼生态扭曲、智力低下的“绿皮白尸”,似乎也被引擎的噪音和活人气息惊动,本能地朝着噪音源——这辆散发着冰冷金属与鲜活血肉气息的钢铁罐头——蹒跚聚拢。
它们伸出枯爪般的手臂,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步履踉跄地靠近。
然而,它们的靠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迟疑和恐惧。
速度缓慢,数量零星,动作中透着一股源自食物链底层的、对这片沼泽真正主宰的刻骨畏惧。
“妈的!阴魂不散!这鬼地方也有这玩意儿!”
于中透过狭小的、沾满泥浆的观察缝看到外面影影绰绰的惨绿身影,低声咒骂,下意识去摸腰间,却只摸到空荡荡的枪套和冰冷的匕首柄,脸色更加难看。
“别浪费力气!也别弄出大动静!”
王志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翻滚如沸的浓密毒雾,“这些‘绿皮’被这里的主人吓破了胆,不敢靠太近,更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它们只是本能的噪音吸引,不是威胁!”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只靠近得稍快一些、似乎饿疯了的白尸,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半埋在泥里的枯骨,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就在这声响发出的瞬间!
轰——隆!!!!!!
前方浓雾深处,那片原本死寂如镜、倒映着扭曲绿光的墨绿色水潭中央,毫无征兆地炸开一个直径超过十五米的巨型水花!
浑浊的、粘稠得如同沥青、泛着诡异油光的墨绿色泥浆混合着腐烂的水草和不知名生物的骨骸,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般冲天而起!
泥浆喷泉高达数十米!
紧接着!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粘稠的深海暗流,伴随着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洪荒地底、能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咆哮,轰然席卷了整个毒沼边缘!
“呜——嗡——!!!!!”
那声音并非纯粹的音波攻击,更像是一种混合了超低频次声波和强大生物精神威压的冲击!
空气剧烈地扭曲、震荡,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
扑向坦克的那些绿皮白尸,动作瞬间僵直!
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
它们浑浊的白色眼珠里,爆发出一种源自基因深处的、极致的、如同直面天敌般的恐惧!
下一秒,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灵魂,发出凄厉到变调、不似人声的尖利哀嚎!
竟然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猎物”,如同受惊的蝼蚁,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朝着远离水潭的方向疯狂逃窜!
有些甚至慌不择路,一头栽进了旁边冒着致命气泡的强酸泥沼里,瞬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皮肉脱落,露出白骨,却依旧挣扎着想要远离那恐怖的源头!
水潭边,只剩下几只动作最慢、被同伴撞倒或吓瘫的绿皮白尸,如同烂泥般瘫在冰冷的泥地里,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连绝望的呜咽都发不出来,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舱内,所有人瞬间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覆盖着鳞片的巨爪狠狠攥住!
一股源自生命最底层、面对食物链顶端终极掠食者的、无法抗拒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连半狼化、凶悍如杨斯城,都瞬间毛发倒竖,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低沉而充满警示性的呜咽。
“它…它被惊动了!是那个东西!”
于中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
“不是我们!”
吴陆洋灰蓝色的瞳孔如同鹰隼,死死锁定战术平板上代表后方追击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猩红色信号群,“是它们!肉山来了!”
轰隆…轰隆…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颤!
这一次的震动截然不同!
不再是坦克的颠簸,而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规律、仿佛来自地壳深处、让整片沼泽都随之呻吟的脉动!
如同无数面连接着大地的巨鼓,在遥远的地平线外被一尊行走的山岳同时擂响!
“肉山!是肉山本体在移动!”
驾驶位的士兵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几乎破音,“它…它追过来了!速度…在明显加快!它锁定了我们!”
代表肉山本体的巨大猩红色信号源,在战术平板上,正以一种与其庞大身躯不相符的、令人绝望的速度,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稳步推进!
它所过之处,地图上的地形轮廓都仿佛被某种亵渎的力量扭曲、覆盖、染成不祥的猩红!
肉山的到来,如同向这片死寂的毒沼投入了一颗毁灭性的炸弹!
轰!哗啦!
轰!哗啦!
轰!哗啦!
“死水潭”原本只是缓慢冒泡的水面,此刻如同被烧开的巨大熔炉!
无数巨大的墨绿色气泡争先恐后地从粘稠的泥浆深处翻滚上来,在潭面猛烈炸开,喷溅出带着剧毒腐蚀性和浓烈腥臭的粘液!
整个水潭剧烈地翻腾、鼓胀!
仿佛有什么灭世巨物即将破水而出!
浑浊的水面之下,那片巨大得令人窒息的青黑色阴影,游动的速度骤然飙升!
搅动起更加汹涌、带着致命吸力的暗流和漩涡!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纯粹、带着滔天怒火的恐怖气息,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熔岩,在水潭深处疯狂酝酿、升腾!
那是对自己神圣领地即将被亵渎者入侵的极端愤怒!
是霸主威严被挑衅的狂暴回应!
“它…它要出来了!被肉山…逼出来了!”
孙智不知何时又恢复了一丝意识,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蜡黄的脸上毫无血色,手指颤抖地指向观察窗外那如同沸腾地狱般的水潭,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近乎病态的、科学家面对未知巨物的狂热期待。
舱内气氛压抑、凝固到了冰点!
引擎垂死的嘶吼、履带碾过湿泥的粘腻声响、后方越来越近、如同末日战鼓般的地震轰鸣、水潭沸腾的恐怖咕噜声、以及那水下阴影散发出的、几乎要碾碎灵魂的恐怖威压…
所有声音、所有感官刺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令人心脏停跳、大脑空白的死亡交响曲!
每个人都死死屏住呼吸,瞳孔收缩,肌肉紧绷,等待着那毁灭性碰撞的最终降临!
轰隆隆隆——!!!
后方的地震声达到了震耳欲聋的顶点!
仿佛整片大地都在肉山那亵渎的步伐下痛苦哀嚎!
浓密的毒雾被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力量粗暴地搅动、排开!
隐隐约约,已经能透过翻滚的绿雾,看到地平线上那片如同移动的血肉山脉般的巨大、蠕动着的暗红色轮廓顶端——那颗散发着刺目、不祥猩红光芒的核心肉瘤!
如同恶魔在浓雾中睁开的、充满毁灭欲望的独眼!
就在肉山那庞大到遮蔽视野的阴影轮廓,其最前沿的、流淌着粘液的暗红肉浪,彻底踏入“死水潭”边缘那标志性的、覆盖着惨绿色腐败植被的沼泽地带,距离沸腾的水潭不足千米的瞬间!
吼——嗷——!!!!!!!!!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咆哮都要恐怖、都要愤怒、都要狂暴的巨吼,如同九霄之上的灭世雷霆,悍然从沸腾的墨绿色水潭最深处炸裂开来!
声波裹挟着实质般的冲击力、浓烈的腥风毒雾和恐怖的精神威压,呈毁灭性的环形海啸般扩散开来!
“穿山甲”坦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枯叶,被这恐怖的声浪狠狠掀起、抛离地面!
履带在空中徒劳地空转!
整个车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呻吟!
舱内众人如同被塞进了翻滚的洗衣机,东倒西歪,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金属舱壁和仪器上,发出痛苦的闷哼和骨头撞击的脆响!
昏迷的李二狗被杨斯城死死护住,依旧被震得嘴角溢出暗紫色的血沫!
紧接着!
轰!轰!
轰!轰!
轰!轰!
轰!轰!
水潭中央,那片沸腾到极致的区域猛地向上、向外疯狂拱起!
如同水下有数座巨型火山同时爆发!
粘稠得如同沥青、泛着诡异油光的墨绿色泥浆被一股无法想象的洪荒巨力掀起,形成数道高达五六十米的、遮天蔽日的恐怖泥浪!
泥浪之中,夹杂着断裂的巨木、巨大的动物骸骨和嶙峋的怪石!
泥浪滔天之中!
一个巨大到足以让任何目睹者理智崩坏的头颅,如同从地狱深渊中升起的岛屿,缓缓探出了沸腾的水面!
仅仅是头颅!
那头颅的宽度就超过了“穿山甲”坦克的全长!高度堪比三层楼房!
覆盖着厚重无比、呈现深沉青黑色、闪烁着金属般冷硬光泽、布满古老苔藓和如同攻城锤般巨大狰狞骨刺的鳞甲骨板!
每一块鳞甲的厚度都远超坦克的复合装甲!边缘锋利如绝世神兵的刃口!
巨大的吻部如同史前恐鳄的终极进化版,布满了交错林立、如同巨型弯刀般的森白利齿!
最小的牙齿都比成年人的腰身还要粗壮!
齿尖闪烁着寒光,齿缝间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刺鼻酸臭和神经麻痹毒素的墨绿色涎液!
涎液滴落在翻腾的水面上,瞬间腐蚀出大片“滋滋”作响的白烟和剧烈沸腾的气泡!
最令人心悸、足以冻结灵魂的,是那双眼睛!
如同两轮沉没于九幽血海最深处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巨大血月!
直径超过两米的冰冷竖瞳在浑浊的泥水中缓缓睁开!
瞳孔深处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冰冷、漠然,以及对入侵者滔天的怒火与…吞噬一切生命能量的、亘古不变的饥饿感!
巨鳄!
这片毒沼生态链顶端的绝对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