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链的危机,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猛烈地冲击着“新风”这艘刚刚起航的小船。虽然最终在李科长雪中送炭般的帮助下得以化解,但这场虚惊带来的震撼和反思,却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里,尤其是林凡。
处理完所有紧急付款,账面上重新有了盈余,省城办事处的小院暂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林凡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傍晚时分,天空阴沉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更添了几分清冷和凝重。
林凡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下一步的工作规划,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办事处的窗边,看着雨丝敲打玻璃,怔怔出神。他的面前摊开着那本记录着差点让他翻船的账本,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自负、冒进、对风险预估不足……这些念头在他脑中反复盘旋,带来一阵阵后怕和深深的自责。他一直以为自己重活一世,拥有超前的眼光,足以带领团队乘风破浪,却差点因为最基础的现金流管理不善而葬送一切。这种挫败感,比面对竞争对手时更加沉重。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晚晴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走了进来,看到林凡独自坐在昏暗的光线下,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和疲惫。她脚步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喝点热水吧,淋了雨,别着凉了。”她将茶杯轻轻放在林凡面前的桌上,声音温柔。
林凡回过神,抬起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谢谢。”他接过茶杯,温热的感觉透过杯壁传来,稍稍驱散了心中的寒意。
苏晚晴没有离开,而是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地看着他。雨声淅沥,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还在想资金的事?”苏晚晴轻声问。
林凡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粗糙的杯壁,点了点头:“晚晴,你说……我是不是太急了?太想快点做大,差点把大家都拖进坑里。要不是李科长帮忙,后果不堪设想……”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迷茫和自我怀疑。
苏晚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安慰,而是认真地说:“急,是因为有冲劲,有野心,这没错。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个教训,我们都没想到业务扩张带来的资金压力会这么大。但这不代表你错了。”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林凡,你知道吗?我最佩服你的,不是你能一次次从广州拿到好货,也不是你能谈下百货公司的订单,而是你每次遇到问题,从不怨天尤人,总能最快地冷静下来,找到解决办法,并且……愿意承担责任,吸取教训。”
她的目光清澈而真诚:“这次也是。发现问题后,你立刻就想到了催款、拆借、变现这些办法,虽然过程艰难,但你没有慌乱。而且,你已经制定了新的财务纪律,这就是进步。谁能保证做生意一帆风顺呢?重要的是跌倒了能爬起来,并且记住是怎么跌的。”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林凡的心田,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和自我否定。他抬起头,对上苏晚晴那双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里有关切,有信任,更有一种无声的支持和力量。
“晚晴,谢谢你。”林凡的声音低沉而真挚,“不只是谢你刚才这些话,更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苏晚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一丝红晕,轻声说:“谢什么,我们都是……伙伴嘛。”最后几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只是伙伴。”林凡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和暧昧。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了,敲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房间里,暖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林凡的心跳有些加速,他看着眼前这个聪慧、坚韧、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他支持和安慰的女孩,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在心中涌动。从江州小店初遇时的惊艳和误会,到广州之行中的默契配合,再到省城开拓时的并肩作战,以及这次危机中她的沉着与信任……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闪过。
苏晚晴的心也怦怦直跳,她能感觉到林凡目光中的温度,那里面包含的东西,似乎已经超出了“战友”或“伙伴”的范畴。她对他,又何尝不是从最初的偏见,到后来的欣赏,再到如今……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和牵挂?
两人一时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又甜蜜的沉默。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最终还是林凡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比平时更加温和:“晚晴,等省城这边稳定下来,江州的生意也上了正轨,我想……我想带你去广州看看。不是去进货,就是去看看那边的世界,看看珠江,尝尝地道的早茶。”他的邀请,带着一丝笨拙的试探和期待。
苏晚晴抬起头,眼中闪过惊喜和羞涩的光芒,她轻轻点了点头:“好呀。我也很想亲眼看看……你看过的那些地方。”她的应允,同样带着含蓄的意味。
这一刻,某种心照不宣的情愫在雨夜里悄然生根发芽。无需更多的言语,彼此的眼神和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对了,”苏晚晴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练,“这是我刚才重新核算的现金流预测表,按照新定的财务纪律做的。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我们可以提前规划下一个采购周期,避免再出现类似情况。”
林凡接过本子,仔细看着上面娟秀而清晰的数字和备注,心中满是感慨。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孩,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最恰当的支持,既有情感的抚慰,又有实际的行动。
“很好,很清晰。”林凡赞赏地点点头,“晚晴,有你在,我省心太多了。”
“少拍马屁,”苏晚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赶紧看,看完商量下一步怎么走。苏大哥那边还在等消息呢。”
雨渐渐小了,窗外偶有行人踩着积水走过的声音。办事处里,灯光依旧温暖。林凡和苏晚晴重新投入到工作的讨论中,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一种无形的、温暖的纽带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让接下来的讨论变得更加顺畅和默契。
他们详细规划了下一阶段的工作:巩固与温州“振华厂”的合作,尝试开发更多独家款式;利用百货公司提前结算的资金,适时补充广州的紧俏货品;严格执行新的财务纪律,加强应收账款管理;同时,开始留意上海等地的市场信息,为下一步多渠道进货做准备。
直到夜深,两人才结束讨论。
“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林凡看着苏晚晴眼下的淡淡青色,有些心疼地说。
“嗯,你也早点睡。”苏晚晴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灯光下的侧脸柔和而美好,“别想太多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知道。”林凡微笑着点头。
看着苏晚晴轻轻带上门离开,林凡重新坐回窗前。雨已经停了,窗外偶尔传来滴答的水声。他心中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稳的决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动力。
危机是一场考验,也是一次淬炼。它让团队更加清醒,让规则更加清晰,也让彼此的心靠得更近。那个雨夜里亮着灯火的小屋,不仅是一个商业据点,更成为了两颗心悄然靠近的港湾。
林凡知道,未来的路依然充满挑战,但他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前行。他有值得信赖的伙伴,有可以依靠的团队,还有……一份悄然生长、给予他无限温暖和力量的情感寄托。
拿起笔,他在笔记本的扉页上,郑重地写下一行字:稳中求进,现金为王,信任无价。
合上本子,他吹熄了油灯。黑暗中,他的目光依然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前所未有的踏实感。风雨过后,黎明将至。而“新风”的故事,将在更加坚实的基础上,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