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
吴广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欣喜,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大哥!”赵戈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吴广的肩膀,阻止他起身。
目光落在吴广空荡的左袖上,喉头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真挚的:“……你受苦了!”
吴广看着赵戈眼中毫不掩饰的痛楚和愧疚,心头一热,随即豪迈地摆了摆手,用仅存的右手拍了拍赵戈的臂膀:
“一条胳膊而已!换回一条命,值了!多亏了贤弟你……还有周显县丞和这些兄弟!”
他看向一旁侍立的周显和磐石等影卫,眼中充满感激。
“周显,见过赵都尉……不,赵王!”
周显上前,深深一揖。
这位铚县县丞,此刻脸上已无惶恐,只有沉稳和坚定。
他深知,自己救治吴广,提供庇护,已是彻底绑上了赵戈的战车。
“周县丞大义,赵戈铭记。”
赵戈郑重还礼。
他坐到榻边,详细询问了吴广的伤势恢复情况。
得知毒已拔除,伤口愈合良好,只是元气大伤,需长期静养,心头才稍稍安定。
“陈郡……如何了?”
吴广迫不及待地问起战局。
当赵戈将陈郡血战,击退李由王离,斩杀五万秦军暂时稳住局势的消息道出时,吴广眼中爆发出夺目的精光,忍不住以拳击榻:
“好!好!杀得好!贤弟!干得漂亮!章邯留下的狗腿子,就该这么打!”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纵横沙场的假王,豪气干云。
兴奋过后,吴广的眉头又紧紧锁起:
“章邯主力回援咸阳,周文将军那边……压力极大。陈郡虽胜,终究是击其偏师。章邯若解决了周文,必挟大胜之威,卷土重来!还有李由、王离龟缩在荥阳,犹如两条毒蛇,伺机而动……”
巨大的压力并未因一场胜利而消散。
“大哥放心。”
赵戈的声音依旧沉稳,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章邯回援,正中下怀。我遣周文将军奇袭咸阳,非为破城,意在调动章邯,解陈郡之围,更在……搅动天下大局!”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铁谷外葱郁的山林,仿佛看到了更广阔的天下:
“项梁、项羽,已渡江北上,巨鹿烽烟在望!沛公刘季,芒砀聚义,兵锋渐盛!魏王周市,赵王武臣,拥兵自重! 更有彭越、英布等豪杰,星火燎原!”
顿了顿接着道:“章邯二十万刑徒军,看似凶焰滔天,实则已成天下之公敌!他若倾力攻我陈郡,则后方空虚,必为群雄所趁!他若分兵应对四方,则力量分散,破绽自现!”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吴广和周显:“我已遣使四方,联络群雄!陈郡,将不再是孤城!而是吸引章邯主力、为天下义军创造战机之所在!合纵连横,共诛暴秦!大势……正在汇聚!”
吴广听着赵戈这宏大的布局和坚定的信念,胸中的豪情再次被点燃!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却仿佛能洞察未来的兄弟,眼中充满了信任与激赏。失去一臂的颓唐,在这一刻被扫荡一空!
“好!好一个合纵连横!好一个天下大势!”
吴广用仅存的右手,紧紧握住赵戈的手,声音铿锵有力,
“贤弟!大哥这条命,是你救的!这后半辈子,就交给你了!纵使只剩一条胳膊,也要跟着你,把这暴秦的天……捅个窟窿!”
木屋内,兄弟二人的手紧紧相握。
窗外,铁谷春意渐浓,山风穿过林梢,发出阵阵呼啸,好似为那即将在巨鹿平原上汇聚浩大的反秦风暴,奏响的雄浑序曲。
吴广那只空荡荡的左袖,在昏暗的油灯下格外刺目。
赵戈的目光在那断臂处停留片刻,心头一阵抽紧。这曾经挥舞兵器,与他并肩作战的臂膀,如今只剩残缺。
“他怎么样了?”
吴广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沉默。
赵戈给周显和暗影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木屋,关上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油灯的火苗跳动,在土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大王他...”
赵戈深吸一口气,在吴广对面的木凳上坐下,“庄贾那一刀,伤及脊髓,下半身...瘫痪了。”
吴广的独拳猛地砸在粗糙的木桌上,震得油灯几乎翻倒。
“该死!田臧庄贾这两个叛徒!若非他们——”
赵戈伸手稳住油灯,接话道:“大哥,现在的局势主要还是我们的人自立门户了。”
“武臣自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吴广眉头紧锁,“周市此人,我曾为他打下砀郡接风洗尘。其为人,能力是有的,不是逼不得已,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赵戈暗自点头。
张耳陈馀,其能力确实出众,只是武臣为人过于自负,成了那两个阴货的傀儡。
他沉声道:“如今形势危急,章邯主力军虽被牵制回防,但刑徒军重整旗鼓是必然之事。而我们内部,各方势力离心离德。”
吴广长叹一声,叹息中饱含着无奈与愤懑。
“他如今何在?”
“在陈郡宫内,由我的亲信卫兵日夜看守。”
赵戈向前倾身,“大哥,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起义不能停止。我需要你。”
吴广苦笑着摇头,空袖随之晃动:
“我一残废之人,能做什么?”
“你的名号就是最大的力量。”
赵戈目光灼灼,“作为假王,你的地位仅次于大王。现在由我掌控全局,但需要你坐镇王庭,稳定人心。”
吴广推脱再三,但赵戈坚持己见。
最终,吴广长叹一声:“罢了,既然你如此信任,大哥这条命就再拼上一次。你有什么计划?”
“首要目标是重新收编周市的势力。”
赵戈取出一张粗糙的羊皮舆图铺在桌上,“但不能直接发兵,需得与陈郡众将商议出师之名。”
二人就着摇曳的灯火,密谈至深夜。
计划初定后,赵戈走出木屋,周显立即迎了上来。
“赵王,铁谷那边...”
赵戈抬手打断:“我知道,带我去见孙老。”
铁谷深处,炉火通明。
孙老满身煤灰,正指挥工匠们操作着一个奇特的装置。见赵戈到来,他忙擦手上前。
“将军,您要的‘火器’,老朽惭愧,试过数十种配方,最远的也只能将石弹推出百步,还不如强弩实用。”
赵戈望向那些简陋的原始火炮雏形,心中明了在这个时代制造火器何其困难。
“孙老不必自责,能做出来是好事,做不了也不强求。那样的杀器若真问世,战场就太无趣了。”
孙老困惑地皱眉,显然不明白为何将军会把“无敌于天下”的武器称为“无趣”,但还是恭敬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