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皓像是上了发条的兔子,一个箭步就飞窜而出。
大概是忌惮着李斌刚才那一下“偷袭”,他这次学聪明了,跑得飞快,像是真怕被李斌毫无道理地从背后抓住一样,眨眼间就拉开了七八米的距离。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回头一看,却发现李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还杵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张皓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刚刚跑出来的气势泄了大半,恼火地吼道:“你怎么又不追了?”
“啊?现在可以追了吗?”李斌歪着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那表情纯真得像是第一次上学的小朋友,完全看不出刚才出手偷袭时的半分阴险。
“可以了!快点!”张皓感觉自己的拳头又硬了。
“那我可就来喽。”
李斌嘴角的肌肉不易察觉地向上扬了一下,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
真正的猫鼠游戏,这才正式开场。
教学楼里空无一人,只剩下两个少年追逐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一前一后,从教室门口跑到楼梯间,又从楼梯间拐进另一层楼的过道。
不得不说,张皓这只“耗子”当得是真有水平。
他跑得不快不慢,始终和李斌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李斌稍微提速,他也跟着加速,脚下像抹了油;李斌稍微放慢脚步,他也立刻减速,甚至还敢回头做个鬼脸挑衅。
他既不让李斌彻底追丢,又不让李斌的指尖轻易碰到自己的衣角,把那种“看得见却抓不着”的折磨感拿捏得死死的。
几个来回下来,李斌已经开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张皓确实像只狡猾的耗子,滑不溜秋。但李斌却不想再当那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猫了。
这游戏,他是真的腻了。想直接甩手不干,找个地方歇着,可张皓那家伙精明得很,总能用各种言语或动作恰到好处地激起李斌的火气,逼着他不得不继续这场无聊的追逐。
想溜溜不掉,想停停不了。
李斌停下脚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拉扯?不玩了。
这一次,必须一击必中!
追人游戏里,跑的那个人永远占据着主动权。尤其是在拐弯的时候,后发制人的追赶者,往往因为视野受限和惯性,慢上关键的一拍。
李斌就是吃了这个亏,好几次眼看就要抓住张皓的后背,却总在拐角处被对方一个灵巧的变向甩开,指尖划过的,永远是带着风的空气。
看着前方张皓那得意洋洋的背影,一股无名火直冲李斌的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快要发狂了。
追逐再次来到楼梯间,张皓正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往下跑,准备到下一层继续戏耍李斌。
可他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李斌停在楼梯口,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死死锁定着下方那个盘旋而下的金属扶手。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危险动作,未成年帅哥请勿模仿,作者概不负责!)
下一秒,李斌双脚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借力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开来。
在重力将他向下拉扯的瞬间,双臂弯曲,两只手肘按在了冰凉的金属扶手上!
惯性带动着身体,李斌整个人前倾,重心压在双肘上,化作一道俯冲的黑色闪电,沿着扶手的弧度呼啸而下!
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
正悠哉下楼的张皓,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他只感觉头顶一阵恶风袭来,还没来得及抬头,一道黑影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那速度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李斌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张皓的身上。
张皓差点被撞翻,李斌在撞上张皓时已经拉住了张皓的衣服,两个人现在就是要摔一起摔。
张皓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旁边的栏杆,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那道黑影已经落在了他前方两个台阶的位置,借着张皓才堪堪站定。
张皓的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双腿发软,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栏杆,指节捏得发白。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一声破了音的怒吼炸开。
“我靠!你想死吗?!”
张皓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纯粹的恐惧和不敢置信。李斌刚才那一下,根本不是玩闹,是自杀。从上一层楼的扶手直接滑下来?万一失手,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李斌只是重重喘着气,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张皓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兴奋的光。
对他来说,这只是玩。
李斌不常发疯,可一旦疯起来,就真的不要命。危险动作算什么?只要摔不死,就还是一条好汉。
看着李斌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张皓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滔天怒火。
他冲上前,一根手指狠狠弹在李斌的额头上。
又一个脑瓜崩。
“斯——”
李斌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额头。
还没等他开口,张皓的咆哮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你是不是疯了?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安全第一?”张皓的唾沫星子快要喷到李斌脸上,“哪有你这样玩的?那是扶手!不是滑滑梯!”
李斌第一次见到张皓这副又怕又怒的模样,而不是平时那种装模作样的烦躁。他心里的那股兴奋劲儿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熟悉的茫然。
他从小就被条条框框束缚着,想玩都没法放开了玩,每次都不尽兴。
所以他只能一直保持乖巧,从来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四处闯祸惹事。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李斌不知道玩的时候应该怎样控制那个度。别的孩子在打骂中,已经剔除了自己的尖刺,而李斌的尖刺却被保护得好好的。
他没犯过错,也就没有被修剪的必要。随着李斌的成长,这尖刺要么就彻底退化,要么就变得更加锋利,只等一个爆发的瞬间。
今天就是那个瞬间。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他只觉得痛快,根本没想过那是危险的。
看着暴跳如雷的张皓,李斌只觉得有一丝丝的不解和委屈,反而生出一股挑衅的念头。
“是你自己要和我玩的,怪我咯?”李斌撇了撇嘴。
张皓被这句反问噎得一愣,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以为自己会等到一个道歉,或者至少是害怕的表情,而不是这种明目张胆的顶撞。
“我……”张皓语塞,指着李斌的鼻子,“你,你那叫玩吗?你那是玩命!你是疯子吗?”
“我就是个疯子,怎么了?”李斌迎着张皓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回答,“我,就是这么玩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皓盯着眼前这个人,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闷葫芦李斌。那双眼睛平静得可怕,却透着一股让他脊背发凉的野性。
这个游戏,不好玩了。
一点都不好玩,甚至有点吓人。
“滚啊!”
张皓猛地推开李斌的肩膀,力道之大,带着显而易见的排斥。他愤慨的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暗自生闷气。
李斌赌气地收回自己的手。
刚刚才好转一点的心情,不知怎么又变得有些压抑。
“平时不和你玩,你要缠着我。”李斌在心里自言自语,“现在和你玩了,你又不高兴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李斌也赌气似的,在旁边的阶梯上坐下,离张皓不远不近。
楼梯间里,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最后,还是张皓先沉不住气。他或许是气饱了,又或许是觉得这沉默的对峙太过难熬,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操场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竟显得有几分仓皇。
追逐者,被自己的猎物吓跑了。
李斌看着那个逃离的背影,站起身,朝完全相反的方向——楼顶走去。
推开那扇锈迹斑斑、门锁早已坏掉的铁门,一阵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李斌的校服猎猎作响。
他走上了楼顶。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学校。
上初中以后,李斌有心事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吹风。这个地方安静祥和,没有任何人打扰,像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避难所。
只不过,今天这里没那么安静。
教学楼下方的广播一直响个不停,各种加油助威的通报和激昂的音乐混杂在一起,让这份本该宁静的独处,也变得喧闹起来。
也罢,吹会儿风也好。
张皓显然不像李斌这样无聊。
李斌的目光很轻易地就在下方操场的人群中锁定了那个身影。
离开李斌之后,他立刻就找到了新的“玩伴”。
他先是凑到刘涛那边,似乎想插队打篮球,结果被刘涛一个轻松的假动作就晃了过去,只能尴尬地在旁边捡球。没一会儿,又看见他跑到了另一边,好像在和萧浪吹嘘着什么,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再然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羽毛球场,被马源安和谭文琴的组合打得满场跑,狼狈地接着球。
他不缺玩伴,因为他虽然“浑”,但也没真正得罪过什么人。有一个算一个,大家嘴上嫌弃,却也不会真的排挤他。
而李斌,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说,愿意和他玩的就来,不愿意他就远远看着,像一头孤狼。
李斌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楼顶,像个上帝,观察着下方那个“小虫子”到处跑。那家伙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从一个花丛飞到另一个花丛,充满了生命力。
看着那个自由自在的张皓,李斌的眼神有些复杂,甚至透出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李斌觉得自己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只要稍微放松管控,就有失控的风险。
他很清楚,青春期的孩子,都很容易失控。自己刚刚就是这样,在楼梯间里,那股疯狂的念头一旦涌起,就再也压抑不住。
如果有一天,一头发疯的野兽在学校里乱跑,那一定会是一场灾难吧。
李斌胡乱的瞎想着。
……
不知过了多久,李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
他转身,从那扇坏掉的铁门离开了天台。
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李斌的手顿了一下,还是随手将门带上,让门框卡住原来的位置,以防有其他同学“误入”这个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