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吗?”
这声音轻柔得仿佛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响起。
“……”
李斌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埋得更深,双臂抱紧膝盖,试图将自己缩成一个与世隔绝的球。
“痛就哭出来啊,为什么要憋着?”那声音依旧温柔,像一缕穿透厚重乌云的微光,固执地想要照进他封闭的世界。
“……”
李斌死死咬住嘴唇,牙齿深陷,尝到了一丝腥甜。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他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倔强强行逼了回去。
那声音似乎失去了耐心,温柔的语调里掺杂进一丝烦躁:“你还真是善良得让人生气啊。”
“你觉得你憋着,睡一觉,明天就云淡风轻了,什么事都没有了?”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像是被拉到极致的琴弦,带着几分癫狂,“但只有我知道,这夜晚有多么的黑暗!有多么的漫长!”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咆哮,是压抑了太久之后的疯狂咆哮,震得李斌的耳膜嗡嗡作响。
“把所有的黑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全都留给我一个人来承担!”
那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愤怒、怨恨,以及一丝被抛弃的疯狂。
躺在床上的李斌被这股源自内心的郁结搅得心口剧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要撕开他的胸膛,把他所有的伪装都扯个粉碎。
我为什么就要承担这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李斌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可这呐喊苍白无力,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见。
他蜷缩着身体,明明是开始转热的天气,身体却冰冷得像坠入了不见天日的冰窟。
“既然这么不甘心,又何必委屈自己?”那个声音又变了,变得极度温柔,像恶魔在耳边的低语,充满了诱惑。
因为我不想就这样放弃。李斌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生活是苦,但老师说过,总会有希望的。
“但现实,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心底的那个声音阴恻恻地响着,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特立独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也说不准吧?万一就成了呢?”李斌坚持着自己那点可怜又可笑的信念,“我还是……想当个好人。”
“呵呵。”那个声音冷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轻蔑,“口是心非,唯唯诺诺,言不由衷,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人?你敢说你不是为了让别人喜欢你,才戴上这张面具的?明明是最害怕离别的人,却要装得比谁都坚强。”
李斌的呼吸猛地一滞。
“舍不得他走,却又要亲口把他送走,真的没关系吗?”那声音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又准又狠,精准地扎在他最痛的地方。
谭宏宇脸上那失望的表情,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清晰得可怕。
“不,有关系,”李斌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回答,“肯定有关系。”
但他旋即又补充道:“但我不后悔。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你在撒谎!”那声音厉声呵斥,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是真心的!”这一次,李斌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总有一天会各奔东西,会走向天南海北。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被动接受,倒不如在顶峰相见!那里的风光,一定比现在更美!”
“哼!天真!”那个声音冷哼一声,充满了不屑,“你会为你今天的选择后悔的,这个世界本就是黑暗的。我们等着瞧!”
留下最后一句话,那个声音终于沉寂了下去。
世界重归于黑暗和死寂。
……
李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浮了几个世纪。
再次睁开眼,天已大亮。寝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
他忘记了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种沉甸甸的、被掏空的郁结感,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脑子里。
眼神无意间瞥见床头角落的那瓶可乐,昨晚所有糟心的事情,瞬间回笼。
李斌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拿起那瓶依旧冰凉的可乐。
就在这时,上铺传来张皓理所当然的使唤声。
“李斌,把我的水给我递一下。”
李斌低头,看着手里这瓶引发了昨夜一切的“罪魁祸首”,一言不发,手臂一抬,顺手就将它递了上去。
上铺的人接过水,没有一句谢谢。
李斌也没有再看一眼,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径直离开了寝室,整个过程没有半点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