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昭月指尖还压着那张符纸,正面“救我”两个字像针扎进心里。她没动,呼吸很轻,耳边是谢陵舟走远的脚步声。
床帐垂着,她慢慢睁开眼,抬手把符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正反两面的字都不是她写的,笔迹生硬,像是匆忙中左手涂抹出来的。可这纸……和昨夜林太医给的压制符是一样的边疆麻纸,烧过一遍还能二次显字,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用法。
她掌心火纹微微发烫,不是因为情绪波动,而是本能预警——有诈。
她坐起身,动作慢,左肩伤口还在渗血。铜镜摆在妆台,她走过去,顺手撩开袖子,火纹在掌心一闪而过。她盯着那道暗红纹路,低声说:“若真有人想救我,为什么不敢留名?若想骗我,又何必用‘救我’这种话?”
她把符纸塞进嫁衣最里层的夹缝。那里还藏着一块碎玉,是她穿书时带过来的唯一东西。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立刻放下袖子,靠回榻上闭眼装睡。
门开了,是侍女送药。她接过碗,闻了闻,确实是安神汤。等侍女一走,她指尖微动,火纹轻轻一烫,药汁颜色变了,苦味散了——药效没了。
她一口喝完,碗放回桌上。
半个时辰后,谢陵舟走进来。他站在门口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脸上,又扫到桌上的空碗。
“喝了?”他问。
“嗯。”她说,“皇叔给的差事,我不敢不从。”
他走近,在案前坐下,翻开军报。墨迹还没干,他忽然皱眉——一页纸角被污了,沾着点黑印。
“抱歉。”凤昭月起身走过来,指尖点了点那块污渍,“刚才拿错了笔,手滑了一下。”
谢陵舟看着她,没说话。
她低头,声音软了些:“听说西市最近出了种香,说是北狄落下的贡品,民间有人偷偷卖。外头传得邪乎,说谁用了谁家出事。皇叔掌京城防务,要不要查一查真假?我可以去趟西市,顺便替您打听消息。”
他抬眼盯她三息。
她没躲,也没笑,就那么站着。
“你身子还没好。”他说。
“伤在肩,腿能走。”她答,“再说了,您不是说陪我斗吗?那我也不能光躺着。”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去可以,带暗影,不准离她视线。”
“谢皇叔恩。”她低头,嘴角压着,没让笑意露出来。
人一走,她立刻翻出昨日采买的药材包。那是她让侍女去西市顺路捎回来的,一堆零散草药混在一起,绳子捆着。她一根根拆开,最后抽出一根褪色的红绳。
这绳子她认得。
云娘戴了三年,死都不换。后来她被囚,这绳子该在柴房才对。
她掌心火纹猛地一烫,烫得她手指抽了一下。
不是巧合。
有人在用云娘的东西招人,还是同样的红绳,出现在西市——萧寒信里说的“一线牵”,就是这个?
她把红绳缠在指上,走到窗边。风从廊下吹进来,带着早春的凉意。她凝神看了会儿,眼尾金光一闪,天机眸启动。
可惜什么都没看到。神识太弱,强行用会晕过去。
她只能信直觉。
这红绳出现得太巧,刚好在她开始怀疑谢陵舟的时候。是有人想引她出去?还是真有玄冥教的人混进了京城?
她把红绳收进袖袋,转身打开妆匣。里面有一支素银簪,簪头是空的,能藏药粉。她往里填了点火纹灰烬——这是上次焚毒酒留下的,遇水即燃。
准备好一切,她在案前坐下,提笔写诗稿。字迹工整,一句“春风拂柳绿成行”写到一半,笔尖一顿。
窗外传来一声乌鸦叫。
她没抬头,继续写。但耳朵听着外面动静。
刚才那声乌鸦叫,是暗影的联络信号。三短一长,表示西市方向有异。
她放下笔,吹干墨迹,故意把砚台碰倒。墨水流了一桌,连带几张无关紧要的文书都脏了。
她喊人进来收拾,自己则披上外裳,走向院门。
刚到廊下,谢陵舟迎面走来。
“你要出门?”他问。
“去西市查香。”她说,“您准的。”
他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领口拉正:“别逞强。”
她点头。
“暗影已经在门口等你。”
她转身要走,他又叫住她:“若有危险,立刻回来。”
她回头,笑了笑:“我知道。”
她走出主院,阳光照在脸上。暗影站在侧门,一身黑衣,双链软剑挂在腰后。
“西市药摊。”她说,“找一个戴红绳的人。”
暗影点头,两人并肩出发。
路上她一直摸着袖中的红绳。越靠近西市,火纹越烫。到了街口,她停下脚步。
炊烟袅袅升起,小贩吆喝声不断。一个卖草药的老头蹲在角落,篮子里摆着几包干叶子,绳子捆着——其中一根,赫然是褪色红绳。
她眼神一沉。
老头抬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牙。他右手抬起,抓了抓耳朵,动作自然。
但她看到了。
他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疤痕,形状像蛇。
玄冥教记号。
她不动声色,往前走了几步,假装挑药。
老头突然开口:“姑娘要买‘一线牵’?这可是稀罕物,能引旧人相见。”
她心头一震。
一线牵,不是地名,是香名?
她还没答话,老头已经把一包药推到她面前。包装纸上,画着一根红线缠着凤凰。
她接过,指尖火纹几乎要烧起来。
“多少钱?”
“不要钱。”老头笑,“只要你说一句——你还记得云娘吗?”
她猛地抬头。
老头脸上的笑还在,可眼神已经变了。
她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一辆青帷马车疾驰而来,车轮碾过石板路,溅起泥水。就在经过药摊时,车帘掀开一角,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把一张纸条塞进老头怀里。
老头脸色大变,立刻收摊起身要走。
她一步上前拦住:“等等!”
老头抬头看她,忽然咧嘴笑了:“王妃不必追了,红绳不止一条,城里还有很多。”
说完,他转身钻进人群。
她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包“一线牵”。火纹在掌心剧烈跳动,像是在警告什么。
暗影靠近:“追吗?”
她摇头:“先回府。”
话音未落,远处钟楼敲响午时。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开那包药。里面除了草药,还夹着一片薄木片。上面刻着三个字:
**寅时祭**。
她瞳孔一缩。
北疆雪夜,阵起寅时。
萧寒留下的残笺上,也是这句话。
玄冥教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