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舟的手指动了，声音很轻。
“是你……救的我？”
凤昭月立刻抬眼，掌心那点余热迅速收回袖中。她没慌，只是轻轻点头，语气平稳：“王爷醒了。”
她起身扶他半坐，顺手把软枕垫在他背后。谢陵舟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稳了，眉间那层霜色也淡了许多。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是怎么解的毒？”他问。
问题直接，没有绕弯。
凤昭月垂眸，指尖轻轻拂过袖口边缘。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躲，也不能编得太假。她抬起眼，嘴角微扬，声音带着一点梦呓般的恍惚：
“昨夜做了个梦。”
谢陵舟没打断。
“梦见一位白发神医，拄着青铜针杖站在我床前。他问我，‘你想救他吗？’我说想。他就笑了，把一支药方刻在我掌心，一睁眼，那些字还在。”
她说完，摊开右手，掌心空无一物。
谢陵舟眼神没变，可呼吸顿了一下。
她继续道：“我照着配了药，加了九花玉露丸做引子，喂你喝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只是一直守着，不敢走开。”
她说得坦然，眼神清亮。
其实全是假的。
真正的解法是火纹焚毒、天机眸窥破药性路径，再借自身阳气逆行逼出三成寒毒。但她不能说。
谢陵舟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没挣，也没动。
他的手指凉，从脉门一路滑到掌心。那里还残留一丝温热，火纹虽隐，气血未平。
“这火痕……倒是暖的。”他低声说。
凤昭月心头一紧。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烫伤。
她轻轻抽手，动作不急不慢，顺势反握上他的手背，指尖贴着他冰冷的皮肤：“许是昨夜守得太久，心焦就发热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倒是我怕王爷寒毒未清，才一直不敢离身。”
谢陵舟看着她，眼神深了几分。
房间里安静下来。窗外有风，吹动帘角，阳光斜进来，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而是真真切切地笑了。
“梦里得法，掌心生暖。”他低声说，“王妃倒像话本里的奇女子。”
凤昭月也笑：“王爷信吗？”
“我不信神医。”他目光沉沉，“但我信——你昨晚没走。”
这句话说得轻，却重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没接话，只低头整理他的衣领。玄色锦袍有些皱，扣子松了一颗。她伸手去扣，指尖不小心蹭到他锁骨下方的皮肤。
他没躲。
她也没停。
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下。
“王爷，宫里来人了。”是暗影的声音。
凤昭月手一顿，抬头看谢陵舟。
他已坐直身体，神色恢复冷峻：“说。”
“驿马刚到，说是陛下召见，辰时三刻入宫。”
凤昭月松了口气。时间还在掌控内。
她转身走到书案前，从铁匣中取出一份副本——那是她伪造的密信抄录版，上面写着“香料未用，恐事败”。她轻轻放在案头，正好让谢陵舟一眼就能看见。
“昨夜冒充林太医的人已经逃了。”她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说，“但他留下的瓶子上有竹节印，和之前张六供出的标记一致。”
谢陵舟扫了一眼信纸，眼神微动：“裴仲的人？”
“八成是他。”凤昭月点头，“他既然敢动手，说明还没察觉我们反设了局。但现在知道有人冒充太医失败，一定会警觉。”
她顿了顿，看向他：“朝廷动静会很快。王爷若要入宫，妾身愿随行伺候。”
谢陵舟看着她。
没说话。
她在赌。
赌他现在对她已有几分信任，赌他需要一个能处理后宅事务又不添乱的王妃，赌他对昨夜的事心存疑惑却又不愿深究。
几息后，他终于开口：“换身衣裳。”
凤昭月心头一松。
成了。
她福身应下，转身走向屏风后的衣柜。月白襦裙有些皱，她取下披帛，正要换件素银绣兰的常服，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陵舟下了床，亲自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封伪造密信，翻看了一遍。
“你胆子不小。”他说。
凤昭月回头：“王爷说的是？”
“敢用这种手法引他出手。”他将信纸放下，“要是他不动呢？”
“他会动。”她平静回答，“因为他不信有人能看穿他的局。”
谢陵舟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走近一步，抬手，指尖轻轻擦过她掌心边缘。
那一块皮肤还在发烫。
“下次别硬撑。”他说，“火纹用多了，伤的是自己。”
凤昭月猛地抬头。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她瞳孔微缩，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说什么？”
谢陵舟收回手，嘴角微扬：“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别把自己烧没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声音淡然：“去准备吧，半个时辰后出发。”
凤昭月站在原地，掌心火纹突然跳了一下。
不是因为情绪波动。
是因为危险逼近的预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掐进掌心，压住那股灼热。
他知道的，比她想的多。
但她不能退。
她必须进宫。
必须在他面前，继续演下去。
阳光照在书案上，那封伪造密信的一角被风吹起，轻轻翻动。
谢陵舟站在门口，背对着她，一只手搭在门框上。
他的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陈年疤痕——形状像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和她掌心的火纹，几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