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报喜锣鼓声还在叶宅门外回荡,前来道贺的人群尚未完全散去。前厅内,谢蒂儿送走最后一波紧要的客人,脸上的得体笑容缓缓收敛。她牵着叶子芙的手,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如释重负,以及一丝冰冷的锐利。
“芙儿,”谢蒂儿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爹爹给了我们底气,现在,该轮到我们自己出手,清理仇人了。”
叶子芙重重点头,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娘亲,芙儿明白。不能让坏人以为我们只会等着爹爹回来。”
无需多言,母女二人心意相通。之前的隐忍,是因为势单力薄,投鼠忌器。如今,大势已定,那些曾经施加在她们身上的欺压,必须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罪魁祸首——赵德柱。
谢蒂儿雷厉风行,立刻召来心腹管家和陪嫁的大谢嬷嬷,小谢嬷嬷、低声吩咐下去。很快,一则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悄无声息地在平安镇的市井街巷中流传开来:
“听说了吗?叶状元家悬赏征集县丞赵德柱的罪证哩!”
“只要能提供真实线索,查证属实,就有重赏!最少也是五两银子!”
“叶夫人说了,不拘大小,凡是欺压乡里、贪赃枉法之事,皆可揭发!保证告密者安全!”
“真的?那赵扒皮强占我家铺面的事……”
“他去年还诬陷我侄儿偷盗,勒索了二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赵德柱平日所作所为早已天怒人怨,只是以往百姓敢怒不敢言。如今,新科状元家的悬赏,如同在压抑已久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无数曾经受过欺压、或是掌握些许内情的百姓、小吏,甚至是曾经与赵德柱有过勾结却又被其吞没好处的人,都心动了。
谢蒂儿坐镇叶宅后院的小书房内,面前的书桌上,不断有密封的信笺和口讯通过可靠渠道送来。她亲自翻阅,目光锐利,快速筛选着有用的信息。叶子芙也在一旁帮忙整理,她虽没经历过大事,但也是受过精英教育的。她心思缜密,偶尔还能指出一些线索之间的关联。
“娘亲,您看这条,说赵德柱在城西有一处外宅,养了个外室,宅子里似乎藏了不少金银。”
“还有这个,去年修缮河堤的款项,他至少贪墨了三成,账目在钱师爷手里有副本……”
“多人指证他多次收受商户贿赂,颠倒黑白……”
一条条罪状,清晰具体,时间、地点、人证,逐渐汇聚成型。谢蒂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她知道,这不仅仅是银子起作用,更是她夫君“状元”之名所带来的无形威慑,让那些曾经沉默的人,看到了扳倒赵德柱的希望,也看到了讨好新贵的途径。
不过半日功夫,一份条理清晰、证据链相对完整的赵德柱罪状汇编,便已整理妥当。谢蒂儿并未亲自出面,而是让兄长谢赫焰,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民意”,再次走进了县衙。
这一次,县衙内的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县令王伯运亲自在二堂接待,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倨傲与敷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谦卑的热情。
“谢兄台,快快请坐!”王伯运亲自让座,目光扫过谢赫焰手中那叠厚厚的纸张,眼皮跳了跳。
谢赫焰将罪状呈上,语气不卑不亢:“王大人,这是我谢家与叶家近日收到的一些关于县丞赵德柱不法行为的举告,涉及贪墨、受贿、构陷等多条罪状。叶夫人觉得,此事关乎地方吏治清明,不敢隐瞒,特命在下转呈王大人,望大人明察秋毫,秉公处置。”
王伯运接过那叠纸,只粗略翻看了几页,额角便渗出了冷汗。这上面的内容,比他暗中搜集的还要详细、还要触目惊心!他心中暗骂赵德柱蠢货,竟留下如此多把柄,同时也惊惧于叶家以及叶家背后的蒋太傅。行事之迅速、手段之精准。
他知道,这不是商量,这是通知,是叶家借着“民意”给他下的最后通牒。他若再敢包庇,下一个倒霉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王伯运立刻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面孔,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本官竟不知这赵德柱如此胆大包天,目无王法!谢兄台放心,也请转告叶夫人放心!本官身为父母官,定当为民做主!证据确凿,岂容此等蠹虫祸害乡里!”
他当即下令,升堂问案,将赵德柱从牢中提到公堂。面对那一桩桩、一件件甩在面前的铁证,以及王伯运毫不留情的讯问,赵德柱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一个下午,此案便已审结。王伯运当堂宣判:县丞赵德柱,贪赃枉法,证据确凿,革去官职,抄没家产,依律判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其爪牙数人,亦分别获罪。
判决一出,衙外围观的百姓爆发出阵阵欢呼,不少人甚至激动得流下眼泪。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终于被搬开。
消息传回叶宅,谢蒂儿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无多少欣喜,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她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对身边的女儿说道:“芙儿,看到了吗?这便是借势。我们并未亲自动手,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点燃了导火索,自有那急于撇清、或是心怀正义之人,替我们完成这最后一击。”
叶子芙依偎在母亲身边,轻声问道:“娘亲,那王县令呢?他之前也收了我们的钱不办事。”
谢蒂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收拾他,不急在这一时。他今日如此‘卖力’,无非是想将功补过。且留着他,或许日后还有用处。这笔账,娘亲记着,等你爹爹回来,再慢慢清算不迟。”
赵德柱被革职流放的消息,如同最后一阵秋风,彻底扫清了平安镇上空的阴霾。昔日那些落井下石、或明或暗与谢家作对的商户,此刻个个惶惶不可终日,而普通百姓则拍手称快,连带着对叶家、谢家更是高看一眼。
谢记酒楼的生意,几乎是立竿见影地恢复了往日的红火,甚至更胜从前。不仅老顾客们纷纷回流,许多以往并不常来的生面孔,也抱着好奇与结交的心态踏入门槛。酒楼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跑堂的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由衷的笑容。
“掌柜的,再来一壶你们这的特色酒!”
“这皮蛋瘦肉粥果然名不虚传,清爽开胃!”
“听说谢四爷蒙冤受屈,如今沉冤得雪,真是老天有眼!这顿饭,就当是给谢四爷压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