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不含任何杂质的阳光，刺破残存的云层，如金色的神剑斩开天地间的最后一丝晦暗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深渊的黑雾，那盘踞星球、吞噬一切光明的梦魇，在纯净的曦光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无声的悲鸣，迅速消融、蒸发，分崩离析。
大地，露出了它被严重侵蚀后、满目疮痍的本来面目。天空，则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如洗的湛蓝色。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新生植物混合的芬芳，再没有一丝硫磺与腐败的腥臭。
胜利了。
全球各地的地下避难所，厚重得令人绝望的合金闸门缓缓升起。
幸存的人们，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他们眯着眼，用手遮挡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光芒。
一个孩子，踉踉跄跄地扑倒在松软的泥土上，他没有哭，只是伸出小手，好奇地触摸着一株刚刚从焦土里探出头来的绿色嫩芽。
他的母亲站在他身后，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可她的眼角，却毫无征兆地滑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孩子回过头，用稚嫩的声音困惑地问：“妈妈，我们胜利了，你为什么在哭？”
母亲蹲下身，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冰凉的额头，声音里充满了茫然与悲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好难过。”
这不是个例。
从东方的联合基地到西方的钢铁堡垒，从赤道的热带废墟到极地的冰封哨站，无数幸存者沐浴在这新生的阳光下，本应是震天的欢呼与雀跃，此刻却化作了一片诡异的宁静。
人们互相望着，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迷茫与悲伤。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虚感，仿佛心脏被挖走了一块，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上。喜悦的阳光越是温暖，那份空洞就越是冰冷刺骨。
……
联合指挥中心。
这里依旧保留着最终决战时的紧张氛围，满地都是散乱的数据线和能量饮料空罐。巨大的全息星图上，代表深渊的红色标记已彻底消失，只剩下代表人类据点的蓝色光点，孤独而顽强地闪烁着。
秦书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逐渐恢复生机的城市废墟。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却无法温暖她那颗空落落的心。
赢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却激不起一丝波澜，反而像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带来一阵莫名的心痛。
“书仪。”
白小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他的黑眼圈几乎要垂到下巴，但精神却异常紧绷。
秦书仪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统计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战无双从另一侧走来，他魁梧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萧索，这位铁血战神的声音里，也罕见地带着一丝不确定，“战损……比预想的要小得多。我们……赢得太‘轻松’了。”
是的，轻松。
这个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荒谬。
他们明明经历了地狱般的血战，每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回忆起最终决战的细节，却总觉得记忆出现了关键的断层。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最危急的关头，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我想不明白。”白小胖走到主控台前，双手在光幕键盘上疯狂舞动，调出一道道复杂的数据流，“所有的逻辑都指向我们必败无疑，深渊主宰的降临是不可逆的。但是，‘归零协议’启动了。”
“归零协议”……
听到这个名字，秦书仪和战无双的身体都是一震。
那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底牌，一个理论上存在，却从未有人认为能成功启动的终极方案。
它的内容很简单——将深渊连同其赖以生存的旧世界规则，一同格式化，重塑一个新的世界基石。
这是一个神才能完成的伟业。
“是谁启动的？”秦书仪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白小胖。
“我正在查！”白小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最终决战时，指挥系统权限被一个神秘的最高指令接管，我们所有的行动，都是在配合那个指令。现在，我要找出那个指令的源头！”
数据流在巨大的屏幕上飞速闪烁，如同星河奔涌。
白小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手指几乎化作了残影。
“定位到了！‘归零协议’的最终发起指令！”
他猛地按下一个确认键。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中央，那代表着救世主身份信息的区域。
然而，预想中的名字或代号并未出现。
就在光标触及那片数据的瞬间，那片区域的所有字符、代码、逻辑链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悍然抹去！
它们扭曲、崩解、化作一片毫无意义的乱码，像一群惊恐的飞虫四散逃逸，最终彻底消失。
紧接着，屏幕中央，弹出一个刺眼的血红色警告框。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
白小胖呆呆地看着那行红字，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操作台上。
“不……不可能……”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双手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恢复数据。
“这不可能！所有核心计划……力挽狂澜的每一步……发起人都是空的！所有相关的记录，影像，日志……全都被挖掉了！就像……就像被整个世界挖掉了一块！”
白小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
就在看到那行红色警告弹出的瞬间，秦书仪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拧紧！
剧痛！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无法呼吸，眼前一阵发黑。
一滴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她胸前的勋章上。
恍惚间，她的脑海深处，似乎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侧脸。
那个侧脸，带着一丝温和而坚定的微笑，却快到让她根本无法捕捉。
“呃……”
秦书仪痛苦地捂住胸口，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悲伤与空虚，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屏幕上那片数据的虚无，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所有人心中、却又无人敢触及的问题。
“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最重要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是谁……
为什么我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心却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