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殿,森罗宝殿。
亘古以来,这里便是地府秩序的基石,庄严肃穆,法则如铁。
然而此刻,一种无声的恐慌,正如同瘟疫般在这座不朽的殿堂内疯狂蔓延。
一切的开端,源于一道响彻所有鬼神魂魄深处的宣告——
“嗡——!”
悬于大殿中央,能照鉴三世善恶的业镜台,那光滑如水的镜面,第一次出现了无数扭曲的雪花噪点。
紧接着,原本清晰呈现的罪魂生平,化作了混乱不堪、急速闪烁的数据流,仿佛一个濒临崩溃的程序。
“业镜台……业镜台乱了!”一名判官尖叫出声,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的话音未落,更为恐怖的异变发生了。
笼罩着整座森罗殿、由无尽岁月功德汇聚而成的金色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那温暖、庄严、代表着至高法则的金色,正被一种冰冷的、绝望的死灰色所取代。
殿外的轮回通道前,原本井然有序排队等待投胎的魂魄队伍瞬间大乱。
他们身上的功德之光忽明忽暗,指引他们前往六道轮回的路径彻底消失。
拥堵,踩踏,无数魂魄茫然失措地挤作一团,轮回通道这台地府最精密的“机器”,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停摆。
整个第一殿,从核心法则到运转末梢,都在这一刻陷入了彻底的瘫痪!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功德……功德是什么意思?破产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法力……我感觉与地府法则的联系正在被切断!”
鬼神们惊骇欲绝,他们赖以生存和行使神权的根基,正在崩塌。
“肃静!”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自九龙宝座上传来。
秦广王身着冕服,面沉如水,但那双燃烧着幽冥神火的眼眸里,却第一次流露出了惊骇与一丝……无力。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混乱的一切,那是一种他统治了无数个元会都从未见过的景象。
这不是战争,不是叛乱,而是一种从根基上的、他无法理解的瓦解。
一名掌管功德记录的文书官连滚带爬地冲到座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启禀殿主……功德……功德法则……它……它消失了!”
秦广王猛地从宝座上站起,神威如狱,压得整座大殿都在嗡鸣作响。
他一把揪住那名文书官的衣领,咆哮道:“什么叫‘破产’?!功德是法则,不是账本!给本王查,就算是把地府翻过来,也要找出这个‘病毒’的源头!”
旧神只的思维,完全无法理解这跨越维度的攻击。
咆哮过后,秦广王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是第一殿之主,是地府的门面,他绝不能乱。
他双臂一振,调动起属于殿主的至高权柄,磅礴的神力化作秩序的洪流,试图强行稳定濒临崩溃的法则。
“以吾之名,敕令万法,复归其位!”
神力席卷而出,所过之处,虚空震颤。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这足以镇压一方鬼蜮、重塑山河的伟力,在触碰到那些混乱的法则时,却如同打在了空处,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他的力量无法作用于一个“已经宣告破产”的概念。
功德系统被釜底抽薪,所有基于功德的法则都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他的神权,就像一个国王试图命令一个已经灭亡的国家一样,荒谬,且无力。
秦广王的身躯僵住了,眼中的神火剧烈摇曳,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骇然。
他终于明白,敌人发动的,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攻击。
这是一场……规则层面的降维打击。
……
与此同时,地府集团总部,顶层指挥中心。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一面面巨大的光幕上,代表着地府十殿运行状态的绿色数据流,正以雪崩般的速度转为刺目的猩红色。
“老板!第一殿、第二殿……所有功德数据流全部中断!”
织忆脸色煞白,双手在操作台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但无论她如何尝试,都无法重新建立连接。
“我们……我们失去了对地府基础法则的监控!”
崔诀站在一旁,面色凝重如铁,但他还能勉强维持镇定,指挥着其他成员进行紧急预案。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风暴的缔造者——沈筹,却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背对着所有人,凝视着主屏幕上那片正在扩大的“数据死亡区”,眼神平静得可怕。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
整个指挥中心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等待着他们的主心骨下达指令。
沈筹的目光扫过崔诀,扫过织忆,扫过每一张紧张而信赖的面孔。
“从现在起,切断所有外部观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织忆一愣,急忙道:“可是老板!我们必须掌握第一手情况,才能……”
“你们的任务不是理解,是等待。”沈筹打断了她,目光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相信我。”
说完,他亲自走到总控制台前,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伸出手指,按下了那个红色的、代表着“物理隔绝”的最终按钮。
嗡——
所有闪烁着红色警报的光幕,瞬间全部熄灭,被地府集团那简洁而充满力量感的LoGo所取代。
喧嚣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整个指挥中心,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们,被主动变成了“瞎子”和“聋子”,与外界那场由他们亲手掀起的滔天巨浪彻底隔绝。
织忆张了张嘴,眼中满是迷茫和不解。崔诀默默地走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主公在下一盘我们看不懂的棋。我们不是棋手,现在能做的,就是当好他最坚固的棋子。”
沈筹没有回头,他独自一人,走出了死寂的指挥中心。
电梯无声地上升,直达集团总部的最高层——天台。
呼啸的阴风卷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走到天台边缘,俯瞰着下方那无垠的幽冥世界。
曾经灯火通明、秩序井然的城市,此刻光芒黯淡;曾经川流不息的魂魄长河,此刻流速迟滞;曾经贯穿天地的法则之光,此刻摇摇欲坠。
整个地府,仿佛陷入了一场盛大的“休克”。
这片由他亲手颠覆的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一种悲壮而寂寥的美感。
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承载了整个世界命运的、极致的孤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沈筹缓缓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因他而破碎,也必将因他而新生的世界。
他闭上眼,轻声低语,像是在对旧时代宣告,也像是在为新纪元加冕。
“旧世界的债务已经清偿。”
他再次睁开眼,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如磐石般坚定的意志。
“现在,开始资产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