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姒难得卸下连日的疲惫与紧绷,直睡到午时方醒,慵懒地拥着锦被,意识尚在云端徘徊。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只听得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低语,她的床榻瞬间被一群明眸皓齿、衣衫鲜艳的少女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正是她那些因留守王宫、未能亲身参与保卫战而懊恼不已的贴身侍女们,为首的是阿兰和阿若。
“殿下!公主殿下!您可算醒啦!”阿兰第一个扑到床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是含着两汪清泉,写满了迫不及待的好奇。
“就是就是!快跟我们说说嘛!”阿若挤到另一边,扯着太姒的衣袖轻轻摇晃,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像初熟的苹果,声音又甜又糯,“傅母只带走了阿蘅姐姐她们,让我们守着宫里准备祭祀用具,都没能跟着殿下出去杀敌!气死我啦!”
“殿下,凶奴人是不是真的三头六臂?”
“公主您当时怕不怕呀?”
“听说您一剑就挑飞了一个凶奴头领,是真的吗?”
“西岐的武士是不是特别威武?”
小姑娘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如同春日里一群欢快的雀儿,将太姒团团围住。她们眼中闪烁着混合着后怕、无限向往、对公主的炽热崇拜以及未能亲身参战的深深遗憾的光芒,一个个仰着小脸,那副又委屈又渴望的模样,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太姒被她们吵得脑仁疼,睡意彻底消散。她本想板起脸呵斥两句,让她们安静些。可目光扫过这一张张年轻鲜活、充满关切的脸庞,忽然想起那日她浴血归来、踏入兰台的那一刻,正是这群小丫头,哭得眼睛红肿像桃子,不顾礼节地冲上来抱着她,鼻涕眼泪蹭了她一身,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担忧是如此真切。
想到此处,太姒心头不由得一暖,那点不耐烦也烟消云散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坐起身,勉强理了理思绪,在这些小侍女们亮晶晶的眼神包围下,开始简略讲述昨日的惊险战况。
她的声音清冷,但描绘起战场上的刀光剑影、生死一线,依旧带着惊心动魄的力度。侍女们听得屏息凝神,时而发出低低的惊呼,时而因紧张而攥紧了小拳头,时而又因西岐武士及时出现而长舒一口气,眼中对公主的崇拜更是几乎要溢出来。
正当太姒讲到最关键处——如何与西岐武士合围,即将击溃凶奴残兵之时……
傅母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色带着一丝凝重,打断了这热烈的“故事会”:“公主殿下!”
太姒停下讲述,抬眼望去:“傅母,何事?”
傅母压低声音,却足以让满心好奇的侍女们都听到:“老奴刚得知消息,今日王城内的百姓,几乎都围到西岐会馆去了,把那位西岐世子殿下堵在会馆里,进退不得。”
“为何要围堵会馆?”太姒的柳眉微蹙,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说是……百姓们为了感谢世子殿下昨日带兵解了王城之围,救了大家,都自发提着礼物去会馆表达感激之情了。人山人海,场面甚是轰动。”
“啊!?”太姒的眉头彻底拧紧了。这事态的发展,可不在她预料之中。
“这不很好嘛?”听得正热血沸腾、对姬昌好感度飙升的阿兰,忍不住脱口而出,小脸上满是理所当然,“世子殿下如此英勇神武,救了大家,还保护了公主您!百姓们去感谢他是应该的呀!阿兰……阿兰也想去谢谢他!”说着,脸蛋微微泛红。
“我也要去!”阿若也甜甜地笑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昨天真是吓死我了!多亏了西伯侯世子及时赶到,否则……否则我就见不到公主了!”说完,婢女中最年幼的小若若,情感充沛地扑进太姒怀里,抱着她的腰撒娇道:“殿下,您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声音带着点儿哽咽。
“还有我……”
“我也想去看看那位英雄世子……”
其他婢女们也纷纷心动,跃跃欲试,显然都被这“万民谢英雄”的场面激起了巨大的好奇和向往。
“不行!”太姒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让怀里的阿若都踉跄了一下。她心中警铃大作,一种强烈的、本能的危机感攫住了她。“我得过去一趟!”她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快!给我更衣!要便装骑射服!”
侍女们先是一愣,随即兴奋地嚷嚷起来:
“殿下!带我去吧!我给您牵马!”
“我也要去!我去看看就好!”
“殿下……”
太姒目光扫过这群瞬间把“听故事”抛到脑后、一心只想去看“英雄”的小丫头们,看着她们眼中闪烁的期待,忽然改变了主意。她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朗声道:“好!你们——也一起去!”
小姑娘们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欢呼雀跃。
然而,太姒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们一半的热情。 只见太姒抬起下巴,摆出一副极其不高兴、甚至有些气鼓鼓的模样,强调道:“不过,你们得给本公主记住了!这次王城守卫战,首功当属本殿下!是我临危不乱,组织防御,亲自上阵杀敌!他西岐不过就是出了几百兵士而已!怎么现在功劳全成他的了?!”
“殿下是怕……风头被抢?”傅母隐约猜到了太姒的心思,试探着问。
“明明是本殿下的功劳,凭什么让他一个人占了去!?”太姒理直气壮地说道,美眸中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甚至还带着点儿被“抢功”的委屈和作弄傅母的俏皮模样。
“哎!你呀!”傅母自然知道这是她的公主殿下刻意说反话的标志表情。于是心照不宣地应和道:“的确!岂有此理!连公主的功劳也要抢……太过分了!”
“啊!?”侍女们全都傻眼了,面面相觑。她们原以为公主是去一同表达感谢,或者至少是去维持场面秩序的,没想到……居然是要去“抢功劳”的?
“这……这不好吧?殿下……”阿兰小声嘟囔,脸上写满了为难和一点点小失望。其他侍女也顿时蔫了不少,突然都不是那么想陪自家殿下去了——这好像有点……丢脸?
“怎么不好?”太姒才不管她们的小心思,迅速换好利落的骑射服,一把抓起桌上的马鞭,在空中虚挥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意气风发地命令道:“都打起精神来!走!跟着本殿下,去把属于我们的功劳——抢回来!”
她话语中的“斗志”与她平日清冷端庄的形象形成了奇妙的反差,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心情复杂的侍女们,和一位摇头苦笑、深知公主脾性的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