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密林之后,黎明的光亮顷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遮住了,仿佛一步便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林中的寒风如恶鬼般瑟瑟吹过,又似幽灵伸出苍白的手臂,在召唤着死神的降临……
方才还震耳欲聋、咆哮着要杀光“两脚羊”的凶奴大军,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头,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所有嚣张气焰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毛骨悚然的恐惧和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们仿佛一步踏入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哇!救命啊!”突然,领头的凶奴的脸犹如被重锤猛击般,狠狠地撞到了一个异物上。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抓,竟然握住了一具死尸的手。那手如同寒冰一般,透骨的凉意顺着指尖传来,再加上死尸那狰狞扭曲的面孔,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吓得他如遭雷击,扑通一声跌坐到了地上。
“鬼哇!”一阵尖叫过后,惊得乌鸦“哇哇……”地乱叫。
这些凶奴兵抬头一看:林间枝条茂盛的古树上,赫然倒挂着一具具面目狰狞、死状极惨的尸体!有些已被野狼撕扯开膛破肚,腐烂的内脏和肠子拖曳下来,掉落一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有些尸体的脸庞被乌鸦啄食得千疮百孔,空洞的眼窝里只剩下黑暗,眼珠子甚至滚落在地,被无意踩爆!浓重的血腥味和尸臭味混合着林中特有的霉腐气息,几乎令人窒息。这片诡异的丛林,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死亡和诅咒的气息。
“这……这都是……都是他们……他们干的?”刚才还凶神恶煞、誓要报仇的恶棍们,此刻牙齿打颤,声音发抖。他们的脚步变得颤巍巍巍,仿佛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手中的兵器因为手掌出汗颤抖而“哐当”掉地也浑然不觉。有人不小心撞上从树上突然晃下的冰冷尸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哇!”地一声怪叫,抱头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别过来!别来找我!不是我杀的你们!不是我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
更让他们心惊胆裂的是,一棵需要数人才能合抱的巨大古树树干上,被人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刻着三个硕大、狰狞、仿佛淌血的字——“诅咒林”!旁边还有一行稍小但依旧刺目的字:
“搅扰圣人长眠者,必遭神罚!”
“神罚!真的是神罚!”几个胆气稍弱的凶奴再也承受不住这心理上的极致压迫,“噗通”一声匍匐在地,朝着四面八方疯狂磕头,额头撞在满是腐叶的地上“砰砰”作响。
“伊尹圣人显圣了!我们惊扰了圣人安眠!我们遭到报应了!饶命啊!”
“去你妈的神罚!谁敢再扰乱军心,老子先送他去见神!”蚩勒暴怒如雷,独眼赤红,上前狠狠几脚将那几个跪地求饶的家伙踹翻在地。但他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和虚张声势。这诡异恐怖的景象,同样让他心底发毛。
“嘻嘻!”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的太姒,别提多开心了。虽然没有看见凶奴兵的表情,那鬼哭狼嚎声在她耳中,仿佛就是天籁一般悦耳、动听。
这时候,守在她旁边的姬昌实在憋不住了,心里头暗暗发笑:也就只有这小姑娘能想出这么吓人的点子吧!估计她要是自己瞧见了,说不定也会被吓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呢!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大队人马,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进入密林深处后,即便这些惯常在草原和山林间作战的凶奴,也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原本熟悉的官道痕迹早已消失不见,被无数刻意砍倒、横七竖八的巨大树木和茂密的藤蔓层层掩盖、阻断。浓得化不开的白色雾霾依旧顽固地弥漫在林间,能见度极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呛人。
“报告首领!我们……我们好像迷路了!”派出去的斥候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个回来复命。整支大军像无头苍蝇般在迷雾和诡异的林木间打转,根本找不到出路。
“他妈的!这鬼雾到底是什么东西?!”蚩勒暴躁地咒骂着,话音未落,自己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和肺部如同被火烧灼。这雾气不仅呛人,似乎还在缓慢地侵蚀着他们的体力,甚至带给他们浑身的刺痛和瘙痒。
“大哥……要不……我们还是退兵吧?”蚩勒的那几个兄弟们也开始动摇了,有人声音发颤地提议道。
“是啊!这鬼地方实在太邪门了。”
“退兵?!往他妈哪退?!”蚩勒猛地转身,独眼恶狠狠地瞪着提议者,声音因为焦躁和愤怒而扭曲,“你说!现在往哪个方向退?!啊?!”他指着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浓雾和树木,状若疯魔地咆哮道。
“这……”那个提议的兄弟茫然地四下张望,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和狰狞的树影,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腐臭味。最终只能颓然叹气,“算了……还是……还是先找到出路再说吧……”
这群一贯无法无天的恶棍,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就像掉进了一个由死亡和恐怖编织的,无法挣脱的巨大迷宫!林间的恶臭越来越浓,他们还遭遇了几群被尸体吸引而来、眼睛冒着绿光的豺狼。好在他们人多,挥舞着火把和兵器,暂时吓退了这些食腐动物。然而,防不胜防的毒蛇却成了新的噩梦。
“蛇!有蛇!啊……!”凄厉到变调的尖叫骤然划破林间的死寂!一个凶奴士兵猛地跳起来,疯狂地甩动着自己的腿,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正死死咬在他的小腿上!
“蛇!那里也有蛇!”
恐慌再次升级!士兵们惊恐地挥舞兵器,胡乱劈砍着周围的草丛,反而更容易惊动隐藏的蛇类,引发更多的惨叫和混乱。
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和恐惧中……
前方浓雾深处,一个鲜艳的、如同血滴般的红色身影,倏然一闪而过!那身影轻盈灵动,在灰白的雾霭中格外刺眼!
“快……快看!红色!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娘们!太姒!别让她跑了!”绝望中的凶奴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更是被贪婪和残存的兽欲驱使,所有恐惧暂时被抛到脑后,眼睛瞬间放出饿狼般的光芒!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这群已经失去理智的恶棍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发出兴奋的嚎叫,疯狂地朝着那红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什么神罚?什么迷路?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来!都给老子回来!”蚩勒心中警铃大作,声嘶力竭地吼道,“小心有埋伏!那是诱饵!”然而,他的吼声在这群被贪婪冲昏头脑的溃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瞬间就被疯狂的嚎叫声彻底淹没。前方的人丝毫也听不到他的命令,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致命的陷阱汹涌而去……
密林深处,一处陡坡之上。
那道红色的身影敏捷地跃上坡顶,迅速摘下宽大的红色斗篷,露出下面一张满是虬髯胡须、眼神锐利的壮汉脸庞——正是姬昌麾下一名身手矫健的亲卫所假扮。
“世子!他们来了!”亲卫压低声音,兴奋地汇报。
姬昌与太姒早已在此设下天罗地网。两人并肩立于坡后,冷静地注视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失去理智的凶奴兵。
“很好。”姬昌的眼神冰冷如铁,缓缓举起了手,声音沉稳而致命:“准备——放箭!”
下一刻,死亡的箭雨如同精准的镰刀,从陡坡上方倾泻而下!冲在最前面的凶奴兵成片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无法在狭窄陡峭的地形组织有效反击,瞬间变成了被单向屠戮的活靶子。贪婪的嚎叫迅速被绝望的哀嚎所取代。
战斗很快结束。坡下又添了数百具冰冷的尸体。
太姒走上前,目光轻蔑地扫过那些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脸上再无清晨初历血腥时的苍白与恶心,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平静和裁决般的淡漠。
“哼,谁叫你们跟了个比你们还怕死的主子呢?”她冷冷地吐出这句话,像是在对这些尸体做最后的审判。
“公主此话是何意?”姬昌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侧脸上那与年龄不符的冷冽,笑着问道。他知道这位帝国公主已经在飞速成长,但还想听听她的见解。
“这还不简单?”太姒转过头,脸上恢复了些许灵动,分析道:“我们兵力明显不足,那个蚩勒若是够胆,跟着这些人一起冲过来,我们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全歼他们。他肯定是看出了有埋伏,怕死,不敢来了,任由这些蠢货来送死。”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对蚩勒的鄙夷和对眼前这群炮灰的嘲讽。
“哈哈!”姬昌闻言,不由得大笑出声,眼中满是赞赏。他继续考教道:“分析得不错。那若是殿下身处蚩勒之位,统帅这支军队,此刻又该当如何?”
“我?”太姒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带着理所当然的傲气:“本殿下当然不会让我的士兵去白白送死啦!肯定会一起冲过来的。”突然,她话语一顿,眼珠转了转,狡黠地反过来将问题抛回给姬昌:“若是换做世子殿下您呢?您会怎么办?”她眨着大眼睛,等着看这位“老师”如何作答。
姬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他转过头,目光投向身后那些沉默伫立、眼神中却带着心照不宣默契的西岐亲卫们。
太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些亲卫脸上那种沉稳、信任、仿佛早已知道答案的表情,她突然愣住了。一丝茫然和隐隐的不安浮上心头。此刻,她忽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并没有真正了解身边这个看似温润、实则深不可测的男人。他和他的军队之间,有一种她尚未完全理解的、铁一般的纽带和默契。
“你……”太姒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她忍不住指向那位曾经多嘴被姬昌眼神警告过的亲卫大哥,问道:“你说!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是你们世子带队,他会怎么做?”
被点名的亲卫大哥先是看了看自家世子,得到姬昌一个默许的眼神后,才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声音却带着无比的自豪和坚定:“回公主殿下,我们西岐的兵,可不是这些乌合之众的蛮子。没有将军明确的命令,哪怕是金山银山摆在前面,刀子架在脖子上,我们也绝不会擅自行动,更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冲乱撞。军令如山,令行禁止!”
“啊?!!”太姒瞬间恍然大悟!俏脸“唰”地一下羞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她这才明白:这场战争,若不是姬昌和他手底下这些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勇士们,她的任何设想都不可能在瞬间实现。而自己却只顾着冲动了,其实跟那个莽夫蚩勒只怕也差不多。尤其是清晨自己那句数落姬昌的话——“还是说……你怕了?大名鼎鼎的西岐世子,难道胆量还不如我这个小女子?”,无形中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因为她才是那个凭着一股热血和愤怒,差点就要冲动行事的“主帅”。而姬昌……他并非怕死,而是对他的军队有着绝对的掌控力,他的士兵也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和服从!相比之下,自己刚才那点小聪明和指挥,显得多么稚嫩和……儿戏。
她顿时不好意思再看姬昌了,羞赧地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
看到她这副窘迫又可爱的模样,姬昌和周围的亲卫们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开怀的哄笑声,这笑声驱散了林间的血腥和恐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和默契。太姒的脸更红了,但嘴角却也不自觉地,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羞怯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