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完全散尽,姬昌便早早起身,怀着对伊氏现状的关切,准备去拜会老族长,希望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他轻手轻脚地走向祠堂,却在门外廊下顿住了脚步。
祠堂内,隐约传来对话声。一个声音苍老恭敬,正是伊氏族长:“……公主殿下仁德,老朽代伊氏全族叩谢大恩!若非公主与先王后多年暗中照拂,我伊氏这点血脉,只怕早已……”
公主?姬昌微微一怔。难道太姒公主正在里面?但紧接着,他并没有听到太姒的声音,而是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安抚的笑意:“族长言重了。这些都是先王后生前夙愿,太姒不过是遵循母训,略尽心意罢了。安置族中青壮在王城读书习礼,让孩子们在此处感受先祖遗风,铭记‘耕莘乐道’之本,这才是长久之计。”
“难道这声音是太姒的?不对啊!”姬昌心头猛地一跳!这声音……这语气……分明是那个“侍女”绾婉!可老族长唤她……公主?而且她自称“太姒”?亦或是代称?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风雨楼初见时她的睿智冷静,市集上她泼辣护短的“小辣椒”模样,昨日祠堂前那狡黠的挤眉弄眼……种种异常此刻如同碎片般拼凑起来!一股巨大的疑云瞬间笼罩心头。
他屏息凝神,继续听着……
原来,伊氏并非真的落魄至此!成年男女皆被太姒安置在王城,给予读书识礼的机会;只留下老幼在此守护故居,是为了让年幼子孙从小浸润在先祖伊尹躬耕陇亩、心怀天下的精神氛围之中。此地刻意保留的简朴风貌,正是太姒的苦心安排,是无声的教诲!
姬昌悬着的心,为伊氏而放下的同时,一股更强烈、更滚烫的钦佩与钦慕之情汹涌而来!这份心思之细腻,布局之长远,用心之良苦,竟出自一位十几岁的少女之手!这需要何等的智慧与担当!他对太姒公主的认知,再次被刷新,那份钦慕如同破土的春笋,带着无法抑制的生机,节节攀升。“她竟然连这个……都能想到?”
姬昌正想转身离开,远远瞅见一群妇人正沿着长廊朝这边过来。被堵住了去路,姬昌只能走进祠堂拜会老族长。双方刚见过礼,一串清脆又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叽叽喳喳的议论由远及近,打破了祠堂的宁静……
“哎哟,这一大清早的,西岐世子就不见人影了!”
“可不是嘛!咱们小公主也不见了!这俩孩子,跑哪儿去了?”
“真是急死人了!走走走,问问老族长去!”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那群精力永远旺盛的有莘宗妇们!她们显然没找到人,正风风火火地朝祠堂杀来,目标明确——找老族长要人!
祠堂内的“绾婉”姑娘听到动静,脸色一变。她太了解这帮婶娘了!要是让她们在这里撞见自己和姬昌一同来见老族长,哪怕是在祠堂,而且有第三人在场,这帮无事生非的主也绝对能脑补出一场大戏,然后传得整个宗室人尽皆知!因为太姒实在是太了解婶婶们急于将她嫁出去的迫切心情。
情急之下,太姒也顾不上许多了!她飞快地对老族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应付。同时,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了还沉浸在震惊和钦佩中的姬昌的手掌就往后祠奔去。
当太姒那柔软、微凉、带着薄汗的柔荑,毫无预兆地紧紧握住姬昌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掌心时——
“轰!”仿佛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从两人肌肤相接处窜遍姬昌的全身!那感觉,比战场上被敌人长矛擦过还要震撼百倍!他浑身猛地一僵,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擂鼓!咚咚咚!声音大得他自己都怀疑会被外面的人听见!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从手腕直冲头顶,烧得他耳根瞬间通红,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就这样,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愣愣地、顺从地被太姒拉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后祠昏暗的角落。
太姒一心想着躲开婶娘们的“魔爪”,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这位高大世子的异样。她像只机警的小猫,猫着腰,灵活地拽着姬昌往高大的贡桌底下钻。
“快!嘘!别出声!”太姒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紧紧握着姬昌的手(那触电般的触感还在持续,只是这个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仿佛就是个绝缘体一般),两人身体靠得极近,近到姬昌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传来的、如同初绽兰草般的淡淡幽香,近到他能感觉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急促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侧。
姬昌被迫跟着她蹲下,高大的身躯蜷缩在狭小的贡桌底下,显得格外局促。香灰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可此刻,姬昌完全感觉不到灰尘呛人,也感觉不到空间的憋屈。他的所有感官,仿佛都被身边这个近在咫尺的女孩占据了。
他愣愣地侧着头,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一瞬不瞬地落在太姒的脸上。她正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巧的鼻翼因为紧张而微微翕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白皙的脸颊因为刚才的奔跑和紧张而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如同朝霞映雪。那专注又带着点小紧张、小狡黠的神情,像一只警惕又可爱的幼猫,强烈地吸引着姬昌的目光,让他一刻也舍不得移开。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而太姒浑然不觉身边男人快要烧起来的心绪,还在自顾自地小声抱怨,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这帮闲得发慌的女人们,要是撞见我们俩在一起,指不定又要编排些什么风言风语出来,烦死人了!” 说完,她还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姬昌一眼,眼神里写着“给我老实点,别出声!”。
可怜姬昌这位堂堂西岐世子,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心上人(虽然他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心跳已经替他确定了)的“淫威”下,只能乖乖点头,大气不敢出。他蹭了一鼻子灰,生平头一遭体验了“梁上君子”的滋味,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丝丝的,又带着点晕乎乎的迷茫——这感觉,太奇怪了,也太奇妙……太美妙了。
然而,躲猫猫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祠堂外,更大的喧哗声逼近了!
“老族长,您可看见我们家长兄了?”
这是姬叔和姬仲的声音!他们俩也找大哥来了!老实巴交的老族长哪里是这两兄弟(尤其姬叔)的对手,支支吾吾根本挡不住他们往里闯的脚步。
“大哥!大哥你在里面吗?”
“老族长,我们就进去看看,一会儿就出来!”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闯入后堂,太姒当机立断!
“快走!”她低喝一声,再次紧紧抓住姬昌的手(又是一阵电流过体!),猛地从贡桌底下钻出来,像两道离弦的箭,朝着祠堂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哎?!谁?谁跑了?!” 眼尖的宗妇正好瞥见两道仓皇逃窜的背影,其中一个高挑挺拔,一个纤细灵动,消失在祠堂后门处。
那位鹅黄锦袍的宗妇反应最快,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夸张的惊叹,响彻了整个祠堂内外:“天——哪——!快看!是谁……要私奔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