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峡口两侧的山崖染成一片血红色,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厮杀。姬昌与太姒并肩立于隐蔽的高处,俯瞰着下方官道上那片混乱而焦灼的景象。巨大的磐石依旧如同天堑,死死卡在道路中央,凶奴大军如同被堤坝阻挡的黑色洪流,躁动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安排完村民撤离后,他们便接到了姬仲的飞鸽传书,立刻赶来此处。姬仲早已等得心焦如焚,见到兄长和公主,立刻迎上来。只见他眉头紧锁道:“大哥!公主!眼看天色将晚,这巨石纹丝不动!照这个进度,天黑前凶奴根本到不了伊家堡!我们原定的趁夜突袭计划,恐怕……无法进行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虑,夜袭的优势若失,面对近万敌军,后果不堪设想。
姬昌与太姒对视一眼,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默契而沉稳的笑意。
“二弟不必忧心,”姬昌的声音平静如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太姒也微微颔首,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们既已到此,自有安排。”
姬仲见兄长和公主如此胸有成竹,心中的大石顿时落下一半。他这才恍然,原来大哥和公主在接到飞鸽传书时,恐怕就已预料到此种情况,并做好了相应的战略部署。
就在这时,太姒的目光被凶奴大军中一些特殊的身影吸引。那是一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他们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步履蹒跚,在凶奴士兵的皮鞭驱赶下,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地劳作着,试图清理碎石或协助推动巨石。他们的眼神空洞绝望,与周围那些凶悍的蛮兵形成鲜明对比。
“姬昌,他们是谁?”太姒指着那些可怜人,疑惑地问道,“看起来不像是战士。”
姬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凝重,他沉声道:“那是凶奴圈养的奴隶。在凶奴的语言里,他们有一个令人发指的名称——‘两脚羊’。”
“两脚羊?”太姒重复着这个充满侮辱性的词汇,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之情。
“嗯!”姬昌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平时,他们是免费的劳力,承担最苦最累的活;战时,他们会被驱赶到最前面,充当冲锋的肉盾,消耗敌人的箭矢和体力;而到了粮草断绝的时候……”姬昌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他们……他们甚至会变成军粮。”
“什么?!军……军粮?!”太姒如遭雷击,美丽的眼眸瞬间睁大,脸上血色尽褪,一股冰冷的恶寒从脊椎直冲头顶!她知道商军出征也会携带奴隶负责杂役,但从未听说过、甚至无法想象如此骇人听闻、将人视为可食用牲畜的暴行!这个认知的残忍程度,远远超出了她过去所有的认知范畴,让她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反胃和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猛地抓住姬昌的手臂,声音因震惊而微微颤抖:“那……那你们军中,也有这样的……‘两脚羊’吗?”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我们西岐当然没有!”不等姬昌回答,旁边的姬仲立刻跳了出来,急切地替兄长解释,生怕太姒产生误会。“公主殿下若不信,可以随便问我们军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们西岐……绝无此等禽兽不如的行径!”
“没有!绝对没有!”周围的西岐亲卫们也纷纷激动地附和,脸上带着自豪与不容玷污的刚正,“我们西岐根本就没有奴隶,哪来的什么‘两脚羊’!我们都是堂堂正正的西岐子民,保家卫国的军人!”
“没有……奴隶?”太姒愣住了,这个答案同样让她感到震惊,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冲击。一个没有奴隶、没有“两脚羊”的地方?那会是怎样的一片土地?她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西岐,瞬间充满了强烈的好奇与难以言喻的向往。
“公主若不信,日后可亲自随我去西岐一看便知。”姬仲见状,赶紧趁热打铁,替兄长发出邀请。
“嗯!”太姒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我一定会去的!”她要去亲眼看看,姬昌口中那个不同的世界。
姬昌并没有过多解释西岐的制度,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战场态势上。他指着下方开始躁动的凶奴大军核心区域,对太姒低声道:“看,蚩勒的主力要动了。他的大军核心,是他本人和他的八个结拜兄弟,每人麾下各有一千真正的精锐,共九千人,皆是嗜血亡命之徒。其余的,除了这些可怜的奴隶,便是一些依附他们的、较为松散的凶奴部落头目。我们昨日歼灭的那三千先锋,根本算不得他的核心战力。”
仿佛是为了印证姬昌的话,峡口处的局势陡然发生变化!
九道异常魁梧、散发着冲天凶煞之气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熔炉中爬出的魔神,排开众人,走到了那块顽石之前!他们皆身着统一的、象征着死亡与暴力的漆黑皮甲,脸上用猩红与墨黑的颜料涂抹出扭曲狰狞的图腾,完全掩盖了原本的容貌,只露出一双双野兽般残忍嗜血的眼睛!根本无法分辨谁才是靸巫蚩勒本人!
“滚开!”这九人一个个就像拎小鸡崽般将挡道的奴隶给扔了出去。
“无能的两脚羊!滚!滚!滚!”
这九魔来到巨石前,同时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咆哮,声震峡谷!他们齐齐下马,如同巨熊般围住巨石,九双肌肉虬结、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臂同时举起巨斧劈向那冰冷的石面!
“嘿——!”一声整齐划一、如同闷雷般的吐气开声!
下一刻,令人瞠目结舌、脊背发寒的一幕发生了!
那柄之前需要数十名壮汉加上战马都纹丝不动的万钧巨石,在这九个非人存在的合力之下,竟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巨响!石屑纷飞!巨大的岩石表面,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出现裂痕,并且迅速蔓延!
“轰隆!!!”
伴随着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巨响,那块阻挡了凶奴大军整整一个下午的庞然大物,竟硬生生被这九人以纯粹的蛮力给劈得崩裂开来,碎成了数块较小的、可以被迅速清理的巨石!
整个峡谷,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无论是凶奴那边,还是埋伏在侧的西岐勇士,所有人都被这超越常人理解的恐怖力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听到埋伏点里,有士兵用极度压抑、带着颤抖的声音喃喃道:
“我……我的老天爷啊……这……这还是人吗?就这九只怪物……恐怕……恐怕干掉我们几百兄弟……也……也不在话下啊……”
太姒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姬昌的胳膊,指尖冰凉。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姬昌,从他深邃平静却无比凝重的眼眸中,她终于彻底明白,为何从始至终,他的神情都如此深沉,肩上的压力都如此巨大。他们要面对的,是真正的、来自深渊的恶魔!
“呜嗷——!!!”
“首领威武!首领威武!”
下方峡谷中,死寂之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充满狂热与崇拜的野蛮欢呼!凶奴士兵如同打了鸡血,士气瞬间膨胀到了顶点!
此刻,夕阳终于开始沉入西山,光亮正在逐渐被大地吞噬。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开始缓缓落下。在那九道魔神般身影的带领下,黑色的恶魔洪流发出震天的咆哮,再次开拔!如同决堤的死亡之潮,汹涌地冲向夜色笼罩下的伊家堡!
等待所有人的,将是一场注定被血与火染红的残酷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