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中,熔金的夕阳将天空泼洒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与紫罗兰色。这不再是那日出征时悲壮的釉彩,而是为勇士们凯旋而悬挂的旌旗。三百勇士们的身影出现在通往石堡的山道上,虽然疲惫,虽然甲胄染血,但每个人的脊梁都挺得笔直,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和归家的热切。
石堡的大门早已洞开,城墙上、门口处,挤满了翘首以盼的身影。当第一眼看到亲人的身影出现在晚霞中,压抑了一整天的担忧、恐惧瞬间化作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流!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阿爹——!”
“夫君——!”
“儿啊——!”
呼唤声、哭喊声、喜极而泣的尖叫声瞬间爆发,淹没了整个世界!人们如同潮水般涌向归来的队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颤抖着扑向儿子,粗糙的手一遍遍摩挲着儿子布满汗渍和烟尘的脸颊,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年轻的妻子紧紧抱住丈夫,将头埋在那沾染着血腥与硝烟气息的胸膛,泣不成声;年幼的孩子被父亲高高举起,发出咯咯的欢笑,小手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而这些与亲人团聚的勇士们则留下了自豪的泪水……
没有言语能形容这劫后余生的狂喜。阔别仅仅一日,却仿佛隔了生死两重天。重逢的瞬间,只有滚烫的泪水肆意流淌,那是喜悦的泪水,是失而复得的泪水,是压在心底巨石终于搬开的泪水!勇士们坚硬的心防也在亲人的拥抱和泪水中融化。身经百战的西岐铁血汉子们也红了眼眶,笨拙地拍打着战友们的后背。
城墙豁口处,工匠们正紧张地搬运石块、填补缺口,汗水浸透了衣衫。此刻,他们也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头望向这感人至深的重逢场面。布满灰尘的脸上,咧开了淳朴而欣慰的笑容。他们互相捶打着肩膀,发出会心的笑声。这笑声,是劫难过后对生命最真挚的礼赞,为这血色的黄昏增添了一抹温暖的亮色。
姬昌刚踏进石堡大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一群身着戎服的有莘贵妇们热情地围住了。
“快看!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为首的胖婶婶嗓门洪亮,一把拉住姬昌的胳膊。
“哎哟,快让婶婶看看!”其他妇人也七手八脚地凑上来,丝毫不顾男女大防,围着姬昌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后怕。
“胳膊没事吧?”这个拉着胳膊,那个瞅着大腿。“腿呢?有没有受伤?”
竟然还有摸脸的,姬昌被摆弄得手足无措。这位在战场中犹如死神般的男人,居然成了这些热情妇人的手下“败将”,只能乖乖认命地任她们“揉捏”。
“脸上……还好还好,这么俊的脸蛋可别伤着了!”胖婶检查完毕,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还好……还好……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
“多谢各位婶婶关心!”姬昌微微躬身道谢。然而,他的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探针,早已越过人群,在攒动的人头中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纤细而熟悉的身影。一圈,两圈,三圈……没有!他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
“别找了!”胖婶婶眼尖得厉害,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姬昌的后背上,大大咧咧地笑道,“她不在这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啦!”
姬昌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尴尬地轻咳一声:“那……敢问婶婶,殿下她现在何处?”
“哟哟哟!”旁边的婶子们立刻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亮晶晶地围上来,脸上堆满了促狭的笑意,“这才分开多久啊?瞧把我们世子给急的!”
“就是就是!算算时辰,从昨晚分开到现在,也就二十个时辰嘛!”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谁说二十个时辰?是隔了至少两秋啊!世子殿下,您说是不是啊?”一个伶牙俐齿的婶子故意拖长了调子问道。
“哈哈哈!”周围顿时爆发出欢快而善意的哄笑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轻将领身上,那目光里不仅有对英雄的崇敬,更充满了真挚的感激——感谢他带领着她们的丈夫、儿子、兄弟……平安地回到了自己身边。
姬昌被笑得耳根发烫,赶紧转移话题:“堡内……可有伤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有!没有!”妇人们七嘴八舌地抢着回答,“好着呢!连个受伤的都没有!”
“就是擦破点皮,扭了下腰啥的,不值一提!”
“哈哈哈!”
胖婶更是得意地捶着自己丰腴的胸脯,发出“砰砰”的响声:“那是!有老娘我在城墙上坐镇,保管他们一个个都生龙活虎,好得很呐!”
“呸!就你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旁边一个婶子笑着推了她一把,“要不是姒儿那丫头机灵,想出那主意,咱们就算有胖婶你坐镇,也少不得挨上几刀!”
“呃……这个嘛……”胖婶子被戳穿,也不恼,只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那也是!不过……我也不赖嘛!哈哈哈!”她的坦率又引来一阵笑声。
听到石堡内竟无一人阵亡,姬昌心中的大石终于彻底落下,一股巨大的喜悦和轻松感油然而生。与此同时,对太姒的钦佩之情也如同潮水般涌上了心头。在如此凶险的守城战中,她竟能指挥若定,保全所有人……这份智慧与担当,远超他的想象! 他几度张口,想再次询问太姒的去向,嘴唇微微翕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白皙的脸颊上那抹因被调侃而起的红晕不仅没有褪去,反而更深了几分,一直蔓延到耳后。眼神也越发飘忽不定,忍不住再次向人群外围、石堡深处张望,那份急切与不易察觉的羞涩交织在一起,让这位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统帅,此刻竟显得有些……可爱。
“哎呀呀!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胖婶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又好气又好笑地大手一挥,指向石堡后方一片荒地的方向,“别找了!姒儿没丢!她在后山窑洞那边呢!赶紧去吧!”
姬昌闻言,眼睛瞬间一亮,如同得到了赦令,也顾不上礼数周全,对着众人匆匆一抱拳,转身拔腿就朝着胖婶子指的方向飞奔而去,那急切的身影,哪里还有半分统帅的沉稳?
其他人见状,好奇心大起,也嘻嘻哈哈地起动要跟上去看热闹。胖婶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到路中央,双手叉腰,如同门神般拦住去路,圆眼一瞪大声嚷嚷道:
“哎哎哎!都给我站住!人家小两口久别重逢,甜甜蜜蜜的,你们这帮没眼力劲儿的跟去凑什么热闹?都给我回去!该干嘛……干嘛!”她洪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成功地让所有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群众,讪讪地停住了脚步,只能望着姬昌消失的方向,发出意犹未尽的、善意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