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听说了吗?东伯侯世子姜桓楚和南伯侯世子鄂崇禹,已经在‘风雨楼’设下擂台了!说是要‘以文会友’,广邀莅临有莘的帝国人杰切磋技艺呢!”
“嗨!这谁不知道?说白了不就是变着法儿想引起太姒公主殿下的注意嘛!这……摆明了就是孔雀开屏,卖弄风骚嘛!”
在街头用早餐,是最好不过的收听最新讯息的方式。果不其然,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有莘最新鲜”出炉”的劲爆消息。
“可不止他们!昨晚北伯侯世子崇侯虎……那才叫一个狠!直接带人砸了戎族蛮子聚集的酒楼,听说把好几个正准备要向公主殿下求亲的戎族王子都当闹事的给逮了,一股脑儿要轰出城去了呢!”
“啊?真有此事?那崇世子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啧,还不是一个套路?动静闹得越大,越显得他威风,好让公主殿下高看一眼呗!”
街头的议论如同风一般钻进我们的耳朵。姬叔原本正兴致勃勃地啃着我刚买的“有莘风味”炸糕,此刻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蹦了起来!三大世子各显神通,一个比一个动静大,而我们兄弟仨呢?还在悠哉悠哉地逛街、吃点心、看风景……这怎么了得啊!?我看着弟兄那越发变得凝重的脸色,反倒觉得好笑。
“兄长!快别吃了!”姬叔急吼吼地一把夺过我手中剩下的半块炸糕,胡乱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嚷道,“火烧眉毛了!人家都开屏的开屏……砸场的砸场了!我们还在这儿当闲云野鹤!快想想办法,也得弄出点动静来,吸引一下公主殿下的注意啊!”
“开屏?”
我被弟弟夸张的动作和用词逗乐了,忍俊不禁地揶揄道:“怎么,叔弟也想学那孔雀,当街展翅不成?”我慢条斯理地从姬叔手里“抢救”回剩下的油纸包,继续优雅地细嚼慢咽,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耽误他品尝美食。
“孔雀开屏?”姬叔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这文绉绉的比喻,只顾着抓耳挠腮,在原地转圈,“哎呀!到底该怎么办呢?文斗?武斗?还是……也去砸个场子?”他越想越离谱……
见小弟急得团团转,我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吃完最后一口点心,用素帕仔细擦了擦手,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微笑道:“急也无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如,我们先去那‘风雨楼’瞧瞧热闹,看看东、南伯侯的这两位世子,究竟摆下了何等阵仗,如何?”
“好!就这么办!”姬叔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
这有莘王城中心区规模宏大,仅环绕最核心内城一圈的护城河堤岸,就足以让徒步者望而却步。因此,第一道巍峨的城门之外,停靠着不少装饰朴实的马车,专供租用。河岸边亦有小舟待租,可泛舟水上,别有一番风味。
“兄长,此地距风雨楼尚远,不如租辆马车代步,亦可沿途熟悉王城格局与风物。”姬仲稳重地提议道。
“正合我意。”我颔首赞许,随即看向姬叔,“叔弟,去与那马夫谈妥价钱。出门在外,这些与人交道之事,你需多历练。”他语气温和,却带着长兄引导弟弟的责任感。
姬叔应了一声,小跑着过去,很快便与一位面相憨厚的老车夫谈妥了车资。三人登上马车,车辕轻响,向着“风雨楼”的方向驶去。我特意选择坐在靠外的位置,以便更清晰地观察这座千年古都的脉搏。
马车沿着宽阔的内城护城河岸缓缓行进。河堤两旁,早已被密密麻麻的摊贩占据,形成了一条繁华而充满烟火气的长龙。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竹编的筐篓里堆满了新鲜的瓜果蔬菜,陶罐中盛着飘香的酱料,木架上悬挂着风干的肉条和色彩斑斓的布匹,还有精巧的手工木器、打磨光滑的石器……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你们看,”我的目光扫过这充满生机的景象,声音温和却带着洞察,“这护城河两岸,俨然已自成市集。王城中心聚居着众多达官显贵,购买力雄厚。城外四乡八野的百姓,便会将自家出产或手工制作的货物运至此地售卖,以求个好价钱。”我顿了顿,看向两位弟弟,语重心长,这是我再好不过教导弟弟们的时机了。
“欲知黎民冷暖,社稷根基,便需常到这般市井之中走走看看,与贩夫走卒、乡野老农攀谈。闭门造车,终是空谈。”
“兄长体察民情,素来躬行,弟等自当效仿学习。”姬仲肃然拱手,态度恭敬。
我微微点头,神色转为严肃。身负黎民之责,我岂能懈怠?统治者若无能无仁,则百姓遭殃。所以,不仅仅是我,包括我身边的人也得与我一同成长。这样……方才能实现我的“清平之世”的愿景。
“此非虚言。待他日你二人肩负起治理之责,这便是必修之功课。公事面前,容不得半分私情懈怠。身为‘公族’,一言一行皆系民生,更当时刻谨记于心。”
“姬仲谨记兄长教诲,定不负所望!”
“叔弟……叔弟也记住了!”姬叔虽不如二哥沉稳,但见我神色郑重,也连忙收起嬉闹,认真应道。
马车绕行过内城,驶入了更为广阔的外城区域。这里的建筑虽不如内城那般古朴厚重,却也井然有序,街道宽阔,商铺林立,行人如织,车马喧嚣,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此乃外城,”我的声音再次响起,继续着身为兄长的教导之责。“居住于此者,多为商贾之流。按古制,‘士农工商’,商居其末,地位看似不高。”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然,商贾往来四方,消息最为灵通,头脑最为活络,亦往往是民间最为富庶的一群人。其能量,不可小觑。”
“为何要特别注意他们?”姬叔忍不住插嘴,一脸困惑,“既然他们地位最低,按规矩管束起来不就好了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姬仲:“仲弟,你可知其中缘由?”
姬仲皱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弟愚钝,还请兄长明示。”
“其一,”姬昌伸出食指,“商贾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心思机敏,最是难以用常法规矩轻易约束。其二……”我伸出二指,语气加重,“商人天性逐利,趋利之心若不加引导,极易滋生奸猾,为求利润,有时甚至罔顾道德信义。此为本性使然,非尽然是恶,却需时刻警惕。”
姬叔听得更糊涂了:“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疏远他们才是啊?何必打交道?”
“错矣!”我摇头叹道:“我说‘注意’,非是要与之深交,亦非是要疏远排斥。而是要‘学会如何管理’他们!如何引导其利国利民,如何防范其奸猾害民,如何利用其流通之能,繁荣市井,互通有无。这……才是为政者面对商贾之道!”
看到姬仲眼中露出恍然与敬佩之色,我知他已然理解了。
“原来如此!兄长高见,弟受教了!” 姬叔也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似乎感觉到我的话虽然深奥,但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我看着弟弟们领悟的神情,语气也就缓和了下来。“过些时日,及笄礼临近,王城中各方诸侯、世子、大夫云集,少不得诸多宴饮酬酢。届时,你二人需随我一同拜会,这也是历练的一部分。”
“宴饮?!”姬叔一听这两个字,头皮瞬间发麻,苦着脸哀嚎,“长兄,我……我能不去吗?那些繁文缛节,觥筹交错,听着就头疼!”
“不能!”姬仲抢在我开口前,斩钉截铁地驳斥道,语气带着兄长的严厉,“长兄已对你百般包容,此事断无商量!你已非总角孩童,若连基本的宴饮礼仪都避之不及,不通人情世故,日后如何独当一面?如何担得起公子之责?”
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那样为小弟说话。而是平静地看向姬叔,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野惯了,但我却不能再继续由着他的性子了。再过两年就是他的加冠礼了。无论如何,他都该长大成人了。
“仲弟所言极是。叔弟,身为西岐公子,享万民供奉,有些责任,是你必须肩负的。出席宴饮,周旋应对,非为享乐,亦是职责所在。逃避,绝非君子所为。”
姬叔望着我那既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严肃神情,估计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他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知……知道了。” 声音里没了往日的跳脱,只剩下认命般的顺从。我知道他并非不懂事,只是天性不喜束缚。然而,在他心底深处,对我的仰慕与信赖,早已根深蒂固。我一直都是他的依靠,是他心中最明亮的方向标。他总是说:“只要跟随长兄的脚步,听从长兄的指引,就绝不会行差踏错。长兄待人接物,那份恰到好处的分寸感,那份洞察人心的智慧,那份举重若轻的从容,都是他望尘莫及却又心向往之的。”所以,这份信赖,足以压下他所有的不情愿。
马车在喧嚣的市声中继续前行,载着我们心思各异的三兄弟,驶向那即将上演一场“孔雀开屏”好戏的风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