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冬天的寒气还没散尽，林晏就给自己定下了严格的“日程表”——国公府，谢霄小院；谢霄小院，国公府。
两点一线，雷打不动。
每天吃过早饭，跟爹娘请个安，他就脚底抹油溜了。国公夫人一句“晏儿你去哪儿”还没问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谢兄！我来了！”林晏熟门熟路地推开谢霄小院的门，带着一身寒气冲进书房，声音清亮，“今天看什么书？我陪你！”
谢霄通常已经端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书卷或光幕。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只淡淡“嗯”一声。
林晏才不管他冷淡，自顾自地拖过窗边那张铺了厚垫子的软榻，往上一歪，顺手抄起一本自己带来的《精怪志异》，或者摸出个九连环拨弄着，嘴里还念叨：“谢兄，看书久了伤眼睛，要劳逸结合！我监督你！”
说是监督，其实大半时间是他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或者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霄专注的侧脸看，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
林晏每次来，怀里都像揣着个百宝囊。今天掏出一小罐温热的冰糖炖雪梨：“我娘让厨房炖的，润肺！快喝了！”
明天又抱来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是宫里才有的点心：“贵妃姐姐赏的！蟹粉酥和枣泥山药糕！可好吃了，谢兄你尝尝！”
后天干脆提溜来一包上好的参片：“爹给的！说让你泡水提神！每天切两片！”
他像只屯粮的小松鼠，把国公府和宫里搜刮来的好东西，源源不断地往谢霄这个小院子里搬。
每次都要亲眼看着谢霄喝下汤，吃下点心，或者收下参片才罢休，仿佛谢霄备考是件多么耗费精血的苦差事，稍不留神就能亏了身子。
谢霄看着眼前这些精致的、价值不菲的“补给”，眉头微蹙：“不必如此。我用不着这些。”
“怎么用不着！”林晏眼睛一瞪，把参片往他手里塞，“看书多费脑子！得补！快收好！我看着你吃！”
谢霄拗不过他，只能在他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象征性地尝一口点心，或者喝两口汤。林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为“陪考大业”做出了重要贡献。
……
谢霄需要绝对的专注。当他沉浸在书卷或光幕的数据流中时，周身的气场都会沉静下来。
林晏起初还能安分地在软榻上自己玩。但时间一长，他就坐不住了。
“谢兄……”他蹭到书案边，指着书上一个字，“这个字念什么？‘獬豸’？是怪兽吗？”
或者，他拿起笔，学着谢霄的样子，悬腕，模仿他落笔的姿势，在废纸上鬼画符，结果墨点甩得到处都是，自己还嘿嘿傻乐：“谢兄你看！我学得像不像？”
最要命的是，他有时会突然凑到谢霄耳边，压低声音问：“谢兄，你说当官是不是要天天上朝？起得比鸡还早？” 热气喷在谢霄耳廓上。
每当这时，谢霄的思路就会被硬生生打断。他握着笔的手会顿住，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向肇事者，带着无声的警告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林晏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写着“闭嘴”的眼睛，立刻像被捏住后颈的猫，缩缩脖子，讪讪地退回自己的软榻，小声嘟囔：“……好好好，我不吵你。” 然后安分一会儿，很快又故态复萌。
……
天色渐暗，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林晏放下手里翻烂了的闲书，伸了个懒腰：“哎呀，都这么晚了！”
他看看窗外，又看看依旧在灯下沉静的谢霄，眼珠一转，理直气壮地宣布：“下雪了！路滑不好走！我今晚就睡这儿了！”
谢霄头也不抬：“国公府离此不远。”
“那也不行！”
林晏振振有词，“雪天路滑，万一摔着怎么办？我爹娘该心疼了！再说了，这雪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睡软榻就行！绝对不打扰你！”
他嘴上说着睡软榻，人已经熟门熟路地溜进了谢霄的卧房。
等谢霄看完书，洗漱完毕回到卧房，林晏已经裹着被子，舒舒服服地占据了床铺的里侧，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怀里还抱着谢霄的枕头，睡得小脸红扑扑，呼吸均匀。那架势，仿佛那张床天生就是他的地盘。
谢霄站在床边，看着那个鸠占鹊巢还睡得无比香甜的身影，沉默了片刻。最终，他只能像在江南时那样，认命地在床外侧躺下。
冰冷的被褥里，很快被身边那团热源烘得暖意融融。
林晏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一条腿不客气地搭在了谢霄的被子上，脑袋也凑近了些。
谢霄身体微僵，听着耳边那熟悉的、细微的鼾声，黑暗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这“陪考”的代价……似乎有点大。
……
林晏整天泡在谢霄小院的行为，终于引起了国公府高层的注意。
这天午后，林晏正趴在谢霄书案边，试图用一块芝麻糖吸引窗台上麻雀的注意。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公子？小公子在吗？夫人请您回府一趟。”
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月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直起身，冲谢霄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肯定是娘又想我了！谢兄，我去去就回！你等我啊！” 说完，他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蹿出书房，跑到院门口。
“秋月姐姐，什么事呀？”林晏装模作样地问。
“夫人说想小公子了，让您回去说说话，顺便试试新做的冬衣合不合身。”秋月恭敬道。
“哦哦！新衣服啊！我这就回！”林晏答应得爽快，跟着秋月走了。
谢霄站在书房窗边，看着林晏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跟着丫鬟离开的背影，像只被主人强行拎回家的小猫，那副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不到一个时辰，院门又被“哐当”一声推开。
林晏像阵风似的刮了回来，小脸红扑扑的，额角还带着点汗，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
他冲进书房，一屁股坐回软榻上，抓起水杯灌了一大口，长长舒了口气：“呼！可算回来了！我娘就是瞎操心！新衣服试过了，好看！我说谢兄这里离不得人，得赶紧回来‘伴读’！嘿嘿，成功脱身！”
谢霄看着他那副“胜利大逃亡”的得意劲儿，重新低下头去看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