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遗址的发现,如同一针强心剂,不仅缓解了小队的水源危机,更坚定了他们探寻下去的决心。那古老的吐火罗符号与狰狞的“黑鹰”标记,如同历史与现实交织的两条毒蛇,盘踞在前行的道路上,既诱惑,又致命。
休整一夜后,天色微明,小队便再次启程。根据地图和“黑鹰”标记的指向,他们需要离开这片相对开阔的洼地,向南进入昆仑山主脉北坡一条深邃的峡谷——地图上标注为“风鸣裂”。
离开绿洲前,他们仔细掩盖了水源入口的痕迹,并将营地恢复原状,不留任何明显宿营的迹象。沙赫拉兹在前方引路,他的动作比以往更加警惕,如同在雷区行走的猎豹,每一步都充满了对环境的审视。赵斥候则将人员分散,形成简单的首尾呼应队形,武器半出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随着不断向南,地势开始抬升,戈壁滩逐渐被起伏的丘陵和巨大的山前洪积扇取代。空气依然干燥,但温度因海拔回升和山体遮蔽而略有下降。远处昆仑山的轮廓愈发清晰,那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带着亘古寒意的巍峨。
“风鸣裂”的入口比想象中更加隐蔽。它并非一个开阔的谷口,而是夹在两座巨大褐红色山岩之间的一道狭窄缝隙,仅容两三人并行。站在入口处,便能听到峡谷深处传来阵阵呜咽般的风声,仿佛真的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哭泣,“风鸣”之名,恰如其分。
“跟紧,保持安静。”沙赫拉兹低声下令,率先侧身进入了缝隙。光线骤然变暗,两侧岩壁高耸,几乎遮蔽了天空,只留下一线天光。脚下是常年被水流冲刷、如今已基本干涸的河床,布满了光滑的鹅卵石,行走时必须万分小心,以防滑倒发出声响。
峡谷内部曲折蜿蜒,岔路众多,若非有纳斯尔的地图(上面粗略勾勒了主通道)和沙赫拉兹超凡的方位感,极易迷失其中。岩壁上开始出现更多人为的痕迹:除了偶尔可见的、风格不一的古老岩画(描绘着狩猎、祭祀等场景),便是那些愈发频繁出现的、“黑鹰”标记。有些标记刻痕很新,旁边甚至还散落着新鲜的马粪和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
“他们经常在这里活动。”沙赫拉兹捡起一块未完全燃烧的柴薪,用手指捻了捻灰烬,“人数不少,有马匹。这里可能是他们的一条重要通道,或者……靠近某个据点。”
气氛愈发凝重。每个人都感觉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纳斯尔更是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抱着皮筒的手关节捏得发白。
深入峡谷约五六里后,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宽阔的拐弯。沙赫拉兹突然举起拳头,示意停止。他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拐角处,贴着岩壁,极慢极慢地探出头观察。
片刻后,他缩回头,脸色凝重地打出手势:前方有敌人,约七八人,正在一处较为平坦的河滩地休息,马匹拴在旁边的岩石上。
终于还是碰上了!
赵斥候立刻示意众人压低身形,借助岩石阴影隐藏。他看向沙赫拉兹和汪臧海,用眼神询问:打还是绕?
绕行几乎不可能,峡谷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峭壁。唯一的通道被对方堵住。
汪臧海大脑飞速运转。对方人数占优,且有马匹,机动性强。己方虽有沙赫拉兹这样的高手和赵斥候等精锐,但一旦陷入混战,胜负难料,尤其还要保护纳斯尔和自己这个“文弱”学者。必须智取。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他们所在的拐角后方,有一段较为狭窄的通道,两侧岩壁凹凸不平,适合埋伏。而前方敌人所在的河滩地,相对开阔,但一侧靠近陡坡,坡上布满松动的碎石。
一个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形。他压低声音,对沙赫拉兹和赵斥候说道:“不能硬拼。我们在此设伏,引他们过来。”
他快速分配任务:“沙赫拉兹,你占据侧上方那个岩架,负责狙杀头目和弓手。赵兄,你带两人在通道左侧岩石后埋伏,阿卜杜勒老爹和另一人在右侧。我和纳斯尔在后方制造动静,引诱他们进入伏击圈。一旦他们进入狭窄通道,沙赫拉兹先动手,赵兄你们随后杀出,力求速战速决!”
众人点头,立刻依计行事。沙赫拉兹如同幽灵般攀上侧壁的岩架,隐藏在阴影中,长弓已然在手。赵斥候带人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指定位置,刀出鞘,弓上弦。阿卜杜勒和那名士兵也屏息凝神。
汪臧海对纳斯尔示意了一下,两人故意弄出一些较大的响动,像是踢到了石头,又低声用汉语“争执”了几句,声音在峡谷中传出老远。
河滩地那边的喧闹声立刻停止了。显然,他们听到了动静。
“什么声音?”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
“好像是那边传来的,去看看!”另一个声音回应。
脚步声和刀剑碰撞声由远及近,那七八个沙匪显然被惊动了,正小心翼翼地朝拐角处摸来。
汪臧海和纳斯尔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向后“逃跑”,正好将沙匪引入了预设的狭窄通道。
就在沙匪队伍大半进入通道,为首一个满脸虬髯、手持弯刀的头目四处张望时——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精准地贯穿了那头目的咽喉!他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有埋伏!”沙匪们顿时大乱!
就在他们惊慌失措,试图寻找掩体或后退时,赵斥候怒吼一声:“杀!”从左侧岩石后跃出,刀光如匹练般斩向最近的一名沙匪!另一名明军士兵紧随其后。右侧,阿卜杜勒和那名士兵也同时杀出,虽然阿卜杜勒年老,但经验丰富,短刃直取对方下盘。
通道狭窄,沙匪人数优势无法展开,瞬间陷入了被动。沙赫拉兹在高处冷静地点名,每一箭都精准地射向试图组织抵抗或使用弓箭的沙匪。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在有心算无心、地利占尽的情况下,这伙七八人的沙匪巡逻队,在短短片刻间就被全歼,只有一人见机得快,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试图跑向河滩地的马匹。
“不能让他跑了!”赵斥候急道。
沙赫拉兹眼神一冷,弓如满月,正要瞄准那逃跑者的后心——
“留活口!”汪臧海突然喊道。
沙赫拉兹眉头微蹙,但箭尖微微下移。
“噗!”利箭射穿了那沙匪的小腿!他惨嚎一声,扑倒在地。
赵斥候立刻带人冲上前,将其制服,并用破布塞住了他的嘴,防止他咬舌或呼喊。
快速打扫战场。缴获了几把质量不错的弯刀、一些弓箭、少量干粮和银钱。最重要的是,从那沙匪头目身上,搜出了一块小小的、雕刻着飞鹰图案的木牌,木牌背面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不像文字,倒像某种信物或等级标记。
汪臧海走到那名被俘的沙匪面前,示意赵斥候取下他嘴里的布。那沙匪是个年轻面孔,因疼痛和恐惧而面色惨白,眼神凶狠却又带着怯意。
“你们是‘黑鹰’?”汪臧海用突厥语冷冷问道。
那沙匪咬着牙,不答。
沙赫拉兹走上前,拔出腰间的匕首,在那沙匪受伤的小腿伤口附近轻轻划了一下,剧痛让后者浑身抽搐。“回答。”沙赫拉兹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是……是!”沙匪终于崩溃。
“你们的据点在哪里?有多少人?”汪臧海继续问。
“在……在‘鹰巢’……顺着峡谷再往南二十里,有一片废弃的古堡……人,人多,具体我不知道,有好几十, maybe more ……”沙匪断断续续地说着,因为疼痛而语无伦次。
“鹰巢”、“古堡”,这与纳斯尔地图上最终标注的玉矿和“了望星台”区域大致吻合!沙匪果然盘踞在他们的目标所在地!
“你们在那里做什么?除了抢劫,还有什么目的?”汪臧海追问,他感觉这些沙匪盘踞在此,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劫掠商队。
“我……我不知道……头领们的事……我们只负责巡逻和……和看守……”沙匪眼神闪烁,似乎有所隐瞒。
沙赫拉兹的匕首又逼近了几分。
“我说!我说!”沙匪尖叫起来,“好像在……在挖什么东西……在古堡下面……具体是什么,我们这些小喽啰不清楚……只知道很重要,看守得很严……”
挖东西?在古堡下面?汪臧海与纳斯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疑惑。沙匪在挖掘?他们是在寻找玉矿?还是……发现了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峡谷深处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和呼哨声,似乎是其他沙匪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在赶来接应。
“来不及细问了!”赵斥候急道。
汪臧海当机立断:“处理掉痕迹,我们立刻离开!找个地方隐蔽!”
沙赫拉兹毫不犹豫,一个手刀击晕了那名俘虏,将其塞进一处岩缝深处,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众人迅速将战场稍微清理,掩盖血迹,然后跟着沙赫拉兹,离开主通道,拐入一条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尽管在干旱区,某些背阴处仍有耐旱藤类)覆盖的侧向岔路,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峡谷迷宫中。
身后的马蹄声和喧哗声越来越近,但他们在沙赫拉兹的带领下,如同水滴融入沙漠,暂时摆脱了追兵。
初次与“黑鹰”交锋,虽小胜一场,缴获了情报,但也彻底暴露了行踪。前路更加危险,但目标也愈发清晰——“鹰巢”古堡,那里不仅藏着玉矿和古老文明的秘密,也盘踞着凶悍的敌人。一场围绕着昆仑山深处秘密的争夺,已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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