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于阗绿洲的喧嚣与潜在的危险,汪臧海小队六人扮作一支寻常的商队,驮载着物资与秘密,踏上了西行的古老商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并非繁华的市镇,而是一个流传于丝路向导与古老卷轴中的名字——“失落的光明之城”。这个传说在沙赫拉兹所属部族的老人口中世代相传,据说那是一座隐藏在帕米尔高原瓦罕走廊深处、依托地热温泉和隐秘绿洲建立的奇迹般的聚落,其居民掌握着不为人知的技艺,甚至能驾驭某种“不灭之光”。然而,早在数百年前,这座城市就已湮没在历史与风沙之中,只留下片片废墟与难解的谜题。
“我年轻时,跟随部族最勇敢的猎人深入过瓦罕走廊的边缘,”沙赫拉兹骑在骆驼上,望着远方那逐渐隆起、仿佛连接天地的巨大山影,目光沉凝,“那里是世界的屋脊,天空触手可及,但寒风如刀,空气稀薄。老人们说,‘光明之城’藏在‘哭泣之墙’的后面,那是连雄鹰都难以飞越的达坂(山口)。”
汪臧海仔细研究着沙赫拉兹描述的路线,以及他自己根据星象和地势的推测。“瓦罕走廊,乃昆仑龙脉西向之重要通道,亦是古来兵家、商旅、僧侣艰难通行之要冲。气脉在此受群山挤压,必然剧烈活动。有地热温泉之处,往往是地气宣泄之口,亦是生命汇聚之地。传说并非空穴来风。”他一边观察着云气在山脉间的流动,一边说道,“只是这‘哭泣之墙’……听其名,便知非同小可,恐有我们前所未见之险阻。”
队伍沿着喀拉喀什河上游河谷逐渐深入帕米尔高原。周遭景致开始发生显着变化,葱郁的绿洲被荒凉粗粝的高原戈壁取代,天空显得格外湛蓝而逼近,阳光炽烈,但阴影处却寒意刺骨。他们遇到了更多艰难跋涉的商队,也从一些经验丰富的向导口中,听到了更多关于瓦罕走廊的告诫——变幻莫测的天气、神出鬼没的高原狼群、以及那些在极端环境下产生的、足以迷惑心神的“高原幻象”。
数日后,他们抵达了进入瓦罕走廊前最后一个有常驻居民的补给点,一个名为“塔什库尔干”的小小石堡。这里已是各方势力影响的边缘,汉地、蒙古、以及西域本地部落的痕迹交织在一起。在堡内唯一的土坯客栈歇脚时,赵斥候带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有陌生人在打听我们,”赵斥候压低声音对汪臧海说,“不是于阗那边的面孔,穿着像是来自西边更远地方的人,带着精良的突厥弯刀,马匹也极神骏。他们问得很小心,但目标明确,就是在找一支‘有波斯武士和汉人学者、从于阗方向来的小队’。”
阿卜杜勒老爹眉头紧锁:“是帖木儿汗的人?还是那个‘贵人’不死心,派出了新的追兵?”
汪臧海沉吟片刻:“都有可能。帖木儿汗志在四方,其麾下探子遍布丝路要道,我们在于阗出手那批玉料,或许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至于那位‘贵人’……其势力盘根错节,未必肯轻易放手。”他看了一眼窗外熙攘却暗藏紧张的小镇街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进入瓦罕走廊。高原深处,虽是险地,却也可能是摆脱追踪的屏障。”
次日天未亮,小队便悄然离开塔什库尔干,一头扎进了瓦罕走廊的茫茫山野之中。道路愈发崎岖难行,很多时候只能沿着悬崖边上狭窄的兽径蜿蜒前行。一侧是万丈深渊,脚下是松动的碎石,强劲的山风刮过,卷起雪沫,让人站立不稳。
随着海拔不断攀升,高原反应开始侵袭每一个人。头痛、胸闷、呼吸急促,连最健壮的沙赫拉兹和赵斥候也感到步履沉重。受伤初愈的士兵反应最为强烈,一度需要倚靠骆驼才能前行。阿卜杜勒老爹不得不拿出预先准备的、由高原草药熬制的汤剂分给众人缓解症状。
“坚持住,适应了便会好些。”沙赫拉兹鼓励着大家,他对高原环境更为熟悉,“保存体力,不要剧烈活动,呼吸要缓而深。”
就在他们艰难行进了约七八日后,一道巨大的、仿佛隔绝了天地的冰雪屏障,横亘在了前方——那便是“哭泣之墙”达坂。
它并非单纯的陡峭,而是由层层叠叠、近乎垂直的冰壁和破碎的岩石构成,巨大的冰裂缝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山风穿过这些缝隙和孔洞,发出持续不断、如同万千生灵哀泣的呜咽声,这便是“哭泣之墙”名字的由来。达坂上方,云雾缭绕,看不到顶,只有无尽的冰雪与嶙峋的黑色岩石交替出现。
“这……这如何能过?”受伤的士兵望着这天险,脸上血色尽失。
沙赫拉兹仔细观察着冰壁的结构和风的走向,指着一条被冰雪半掩、几乎与冰壁垂直的之字形古老栈道痕迹说:“看那里!有古人开凿的痕迹!虽然破损严重,但这是唯一的希望。我们必须依靠冰镐和绳索,一点一点攀上去。”
汪臧海仰望着这令人望而生畏的达坂,目光却落在了冰壁某些区域隐约反光的点上。“冰层之下,有东西……反光规律,不像是天然冰晶。”他喃喃道,“这‘墙’恐怕不只是天险那么简单。”
没有退路,唯有前进。小队花费了巨大的代价,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成功翻越了“哭泣之墙”达坂。期间数次遭遇险情,冰爪打滑、落石惊魂,全靠团队协作和坚韧的意志才化险为夷。当最终站在达坂另一端,精疲力尽地回望那道如同鬼门关般的屏障时,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虚脱。
然而,当他们将目光转向达坂之后的景象时,疲惫瞬间被新的震撼所取代——
下方,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相对封闭的谷地。谷地中央,并非一片死寂,竟然隐约可见一片规模不小的古代废墟!残垣断壁散布其间,依稀能分辨出街道、广场和大型建筑的基座。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废墟的边缘,有几处地方正蒸腾着袅袅白气,那是……地热温泉!而在温泉附近,以及一些破损的建筑内部,在高原强烈的日照渐渐西斜后,竟然开始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稳定的微弱光芒!
那光芒并非火焰,也非油灯,而是某种自行发出的、冷冽而持久的光辉,如同将星空搬到了地面!
“不灭之光……”沙赫拉兹望着谷地中的点点辉光,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传说是真的!那就是‘失落的光明之城’!”
汪臧海的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不仅看到了传说中的“不灭之光”,更注意到,那片废墟的布局,隐隐与他怀中那份“玉枢洞”龙脉经络图上的某个节点符号,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暂时的喜悦很快被现实的考量冲淡。他们需要找到安全路径下到谷地,并在这片古老的废墟中寻找线索,同时还要警惕可能存在的危险——无论是来自废墟本身,还是那些可能并未被完全甩掉的追踪者。
汪臧海望着那片笼罩在暮色与奇异光辉中的废墟,轻声道:“准备一下,我们下去。答案,或许就在下面。但记住,此地沉寂数百年,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未知的风险。”
新的探索,即将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帕米尔高原秘境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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