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山边缘的短暂休整,因新发现的陌生足迹而蒙上阴影。补充了温泉水,虽解决了燃眉之急,但队伍不敢久留。翌日黎明,天色依旧因前日的风暴残留着些许浑浊,使团便再次启程,向着汪臧海所指的那片色彩斑斓的丘陵地带进发。
离开玄泉,脚下的土地彻底变成了以赤红色为主的调色板,其间夹杂着大片的赭黄、灰白,甚至一些区域呈现出诡异的紫黑或翠绿色泽。岩石嶙峋怪异,被风沙侵蚀成各种不可思议的形状。空气中硫磺的味道更加浓郁,地面温度也明显高于他处,有些地方甚至能感到透过靴底传来的温热。这里仿佛是一片被天地炉火煅烧过的巨大陶坯,充满了蛮荒与死寂的气息。
阿卜杜勒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警惕。“火焰山的五脏六腑就在脚下,这里的石头会咬人,空气会毒人,都小心脚下和呼吸,莫要碰那些颜色过于鲜艳的石头和土壤。”他警告道,尤其指了几处翠绿色的岩壁,示意那可能含有剧毒的矿物。
汪臧海一边前行,一边不断对照皮册上的星图壁画和眼前的地形。五彩丘陵的复杂程度超乎想象,若非有星图指引大势,极易迷失在这片色彩迷幻的天然迷宫中。他注意到,星图上标注的朱砂点,似乎位于这片丘陵的中心区域,一个地势相对隆起、形似卧牛的地方。
行进途中,他们再次发现了更多人类活动的痕迹——并非新鲜的脚印,而是更加古老的存在。一些半埋在地下的石砌建筑基础,散落在沙土中的、纹饰奇特的陶器碎片,甚至在一处赤色岩壁上,发现了一幅残破的、描绘着人群跪拜某种圆形发光体的壁画。壁画的风格,与之前在矿洞中看到的星图壁画一脉相承,但更加粗犷、原始。
“这里……很久以前,应该有一个不小的聚落。”汪臧海抚摸着壁画上那些虔诚的人形,若有所思,“他们崇拜的,似乎是……太阳?或者某种天火?”
赵斥候则更关注那些陌生的足迹。他带着几名精锐斥候,时而脱离大队,在前方和侧翼侦查。一个时辰后,他带回消息:那些足迹与他们前进的方向基本一致,但似乎更加匆忙,而且……在靠近一片由黑色岩石组成的、如同利剑般直指天空的石林附近,足迹变得极其混乱,似乎发生过什么,随后便分散消失了,难以追踪。
“那些人好像在那个黑石林里遇到了麻烦。”赵斥候指着远方一片突兀的、颜色深沉的石林说道,“我们要不要绕开那里?”
汪臧海望向黑石林,又看了看星图。星图上的路径,恰好需要从石林边缘经过。“谨慎通过,保持警戒。”他决定道。
队伍小心翼翼地靠近黑石林。这里的岩石与周围赤红的主色调截然不同,通体乌黑,质地坚硬,表面布满了气孔,像是某种火山熔岩冷却后形成。石林内部通道狭窄曲折,光线昏暗,气氛阴森。
刚进入石林不久,前方开路的士兵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众人立刻紧张地围拢过去,只见那名士兵脸色煞白,指着前方地面。
在那里,一具尸体仰面倒地,穿着并非中原或寻常西域部落的服饰,而是某种紧身的、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面罩着破损的皮质软甲。尸体已经有些僵硬,面色青紫,双目圆睁,充满了临死前的恐惧。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脖颈处,有两个细小的、相距不远的血洞,周围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色,正在缓慢地溃烂。尸体旁边,散落着一个已经打开的、空空如也的水囊,和一些零散的、用途不明的金属工具。
“是……是那些人里的一个!”一名斥候低声道。
阿卜杜勒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伤口,又看了看周围的沙地,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是‘沙鸡冠’……”他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恐惧。
“沙鸡冠?”汪臧海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是这片死亡之地独有的一种怪蛇。”阿卜杜勒解释道,声音压抑,“体型不大,但速度奇快,毒性猛烈无比。最可怕的是,它头顶长着一块鲜红色的肉冠,跑动起来像鸡冠一样抖动,故名‘鸡冠蛇’。这东西不怕人,反而极具攻击性,而且……往往是成群出没!”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石林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密集起来!
“戒备!背靠岩石!”赵斥候厉声喝道。
士兵们迅速收缩队形,依托黑色的熔岩石柱,刀剑出鞘,弓弩上弦,紧张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昏暗的光线下,无数条尺许长短、通体土黄与暗红条纹相间、头顶长着醒目鲜红肉冠的蛇,如同潮水般从岩石缝隙、阴影角落中涌出!它们行动迅捷如电,三角形的蛇头高高昂起,猩红的信子吞吐不定,发出“嘶嘶”的声响,成百上千双冰冷的竖瞳锁定了闯入者!
“放箭!”
箭矢呼啸而出,射翻了冲在最前的几条鸡冠蛇。但这些蛇实在太多,太灵活,箭矢难以形成有效杀伤。更多的蛇穿过箭网,猛地弹射而起,直扑人群!
惨叫声顿时响起!一名士兵挥刀砍断了一条飞扑而来的鸡冠蛇,却被另一条趁机咬中了小腿,瞬间便脸色发黑,倒地抽搐不止。另一名士兵用盾牌挡住攻击,盾牌上却瞬间挂上了好几条扭曲吐信的毒蛇!
“用火!它们怕火!”阿卜杜勒大喊,同时挥舞着点燃的火把,逼退了试图靠近的几条蛇。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火把,或是将蘸了油脂的布条缠在箭头上点燃射出。炽热的火焰和浓烟果然有效,鸡冠蛇群明显出现了畏惧和骚动,攻势为之一缓。
汪臧海背靠着一根粗大的石柱,手中紧握着一柄出鞘的短剑,心脏狂跳。他亲眼看到一条鸡冠蛇如何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绕过一名士兵的格挡,精准地咬中其手腕,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那名士兵的整条手臂就变得乌黑肿胀。这毒性,远超他所知的任何中原蛇类!
混乱中,汪臧海注意到,这些蛇似乎对那片黑色岩石的某些特定区域有所避讳。他仔细观察,发现那些区域的岩石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类似硫磺但更加刺鼻气味的白色粉末。
“是硝石和硫磺的混合物!”汪臧海脑中灵光一闪,“快!收集那些白色的粉末!撒在周围!”
幸存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不顾危险,用刀剑刮下岩壁上的白色粉末,迅速在队伍周围撒成一个不规则的圈。果然,鸡冠蛇群冲到粉末圈外,便焦躁地徘徊不前,似乎极其厌恶这种气味。
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队伍且战且退,试图退出这片恐怖的石林。然而,退路似乎也被更多的蛇群堵住。
“往那边走!”汪臧海根据星图和对地形的记忆,指向石林深处一个看似更加狭窄的缝隙,“那里地势更高,或许有出路!”
此刻,汪臧海的判断已成为队伍唯一的希望。众人用火把和白色粉末开路,拼命向那个缝隙冲去。鸡冠蛇群在后方紧追不舍,不断有毒蛇从头顶岩壁弹射而下,引发阵阵惊呼和惨嚎。
冲进缝隙,里面是一条向上的、仅供一人通行的陡峭石阶,显然是人工开凿!石阶尽头,隐约有光亮。
“快上去!”赵斥候断后,挥舞着火把驱赶追兵。
众人狼狈不堪地攀上石阶,顶端是一个不大的平台。平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用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形制古朴的圆形祭坛!祭坛表面刻满了与星图壁画上类似的古老符号和星辰图案。而祭坛的正中央,供奉着的并非神像,而是一块半人高的、通体黝黑、却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折射出暗红色光泽的奇异巨石!那巨石仿佛蕴含着某种内敛的能量,让人望之心悸。
更让人惊讶的是,平台周围,包括他们上来的石阶入口,那些鸡冠蛇竟然不再追击,只是在下方焦躁地游走,发出“嘶嘶”声,却不敢越雷池一步,仿佛这祭坛平台是它们不敢亵渎的禁地!
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坐在祭坛平台上,大口喘息,清点人数,又折损了三人,多人带伤,气氛悲凉而惊惧。
汪臧海走到祭坛边,俯瞰下方依旧不肯散去的蛇群,又回身凝视着那块黑色奇石。他能感到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温热的气息从石头上散发出来。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触摸,石头表面光滑而温暖,质地非金非玉,异常坚硬。
“就是这里了……”汪臧海喃喃道,“星图指引的朱砂标记,古龟兹人祭祀的核心……这块石头,就是关键。”他仔细检查祭坛,发现在祭坛底座的一个隐蔽角落,刻着几行更加古老的文字,旁边还有一个凹槽,其形状……似乎与他怀中那块在凉州购买的“星星石”碎片隐隐吻合!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记下这一切。鸡冠蛇的威胁暂时解除,但危机远未过去。下方是虎视眈眈的蛇群,远处还有身份不明的追踪者,而他们,被困在了这座古老的祭坛之上。
下一步,该如何脱身?这块神秘的黑色奇石,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汪臧海知道,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