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雁门郡。
这里的风,带着黄河水都未曾有的凛冽与一股子草原特有的腥膻味儿,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残破的边墙如同老人松动的牙齿,稀稀拉拉地蜿蜒在苍茫光秃的群山之间,透着一股子力不从心的悲凉。烽燧台上,那混合了狼粪和湿柴点燃的黑烟,就跟交了包月费似的,终日不绝,顽强地把天空都染成了一片压抑的、脏兮兮的灰黄色。(环保?不存在的,这里是战场前线。)
颜良率领的三万大军,一路紧赶慢赶,吃够了尘土,终于抵达这北疆前线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让人心头沉甸甸的景象。关隘之下,胡骑往来纵横,密密麻麻如同过境的蝗虫。他们倒也狡猾,并不急于强攻坚固的关城(毕竟攻城是个技术活,还容易磕掉牙),而是化整为零,分成几十股,跟一群成了精的野狼似的,不断袭扰周边的村落、劫掠运输粮草的车队,屠杀那些腿脚慢没来得及撤入城内的百姓,手段残忍,专业负责散播恐惧与绝望一百年。并州刺史高干麾下的守军,被这种无休止的“游击战术”拖得是精疲力尽,眼圈乌黑,士气低落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直娘贼!这帮杀千刀的胡狗!有种跟你文丑爷爷真刀真枪干一场!只会欺负老百姓,算什么本事!”文丑望着关外那些骑着矮脚马、发出各种怪叫声唿哨、尽情表演马术的胡骑,气得一拳砸在夯土的垛墙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差点给自己来了个土浴。
颜良面色沉静如水,但他紧握着的百炼刀刀柄上,手背青筋根根暴起,显示着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他跟随袁绍\/谢安这段日子,耳濡目染,挨骂次数多了,总算不再是那个脑子里只有“冲啊杀啊”的纯粹肌肉棒子猛将了。他强压下立刻打开城门、带着兄弟们冲出去砍他个痛快(然后大概率被胡骑放风筝放到死)的强烈冲动,扭头看向身旁眉头能夹死蚊子的沮授:“军师,你怎么看?”(元芳,哦不,军师,你怎么看?)
沮授眯着眼,仔细观察着胡人的动向,那眼神像是要把对方的行军布阵图给抠出来:“将军,此次胡人来势,非同往常。你看他们队形,虽看似散乱无序,像一群无头苍蝇,实则彼此间距离保持得极好,能迅速呼应。劫掠的目标选择和时间拿捏,也颇有章法,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压力测试,或者说,是在故意撩拨我们,激怒我们,引诱我们出城去跟他们野战,发挥他们骑兵的机动优势。”
他又伸手指着远处胡人营地中若隐若现的一些简陋到寒酸的攻城槌和粗糙云梯:“他们甚至准备了这些玩意儿,说明并非完全不想攻城,而是在等待最佳时机,比如我们军心涣散之时,或者……就是在等我们自己先沉不住气,主动露出破绽。” (敌人智商在线,有点难搞。)
正说话间,一队倒霉催的、外出搜集柴薪的辅兵,大概是点背,正好撞上了一股游荡的胡骑,遭遇埋伏,死伤那叫一个惨重,只有寥寥几个命大的,带着满身伤痕连滚带爬逃回了关内。关隘之上,守军将士们眼睁睁看着刚才还一起吹牛打屁的同袍,转眼间就被胡人的马蹄无情践踏,被弯刀砍翻,首级都被割去邀功,顿时一个个目眦欲裂,怒吼声、请战声差点把城楼给掀了。
“将军!开城门吧!求您了!我等愿与胡狗决一死战!为大伙报仇!”一名并州军的老司马,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带着哭腔嘶吼着请命。
群情汹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连文丑都眼巴巴地看向了颜良,那眼神分明在说:“大哥,下命令吧!我保证第一个冲出去!砍不死他们我跟他们姓!”
颜良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因愤怒和悲痛而面容扭曲的将士,又看向城外那些越发嚣张、甚至开始下马慢悠悠割取阵亡辅兵首级、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的胡骑,胸中杀意如同沸水般翻腾不休。但他脑海里,主公袁绍\/谢安临行前那句“稳守为主,寻机破敌,切勿浪战”的嘱托,如同紧箍咒般响了起来。(领导的话要听,尤其是聪明领导的话。)
“传我将令!紧闭城门!没有我的命令,擅开城门者,斩!擅言出战、动摇军心者,军法从事!”颜良的声音如同结了冰的铁块,砸在地上哐哐作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知道,此刻他必须顶住这巨大的压力,哪怕被人在背后骂懦夫。
命令一下,关隘之上瞬间怨声四起,窃窃私语中充满了不解和愤懑,连颜良本部的一些跟他从河北杀出来的老兵,都面露困惑,觉得自家将军怎么变得这么……怂了?(大哥,你变了!)
当夜,沮授趁着夜色,如同一个幽灵般悄然摸进了颜良的大帐。
“将军日间处置,极为妥当,授佩服。”沮授首先给颜良点了个赞,稳定军心,“胡人此举,正是欲激我出战。我军新至,人生地不熟,如同猛虎落入平川。而胡骑来去如风,野战正是其长处,我军若贸然出击,恐正中其下怀,胜算渺茫。然……”他话锋一转,“若一味固守,如同缩头乌龟,虽能暂保无虞,但军心士气,终将在日复一日的憋屈中消耗殆尽,非长久之计啊。”
“军师有何良策?快快请讲!”颜良此刻虚心得像个小学生,他知道动脑子的事还得靠专业人士。
沮授走到简陋的案几前,铺开那张画得密密麻麻的军事地图,指着上面几处胡人频繁出没、适合打埋伏的山谷要道:“胡人如今如此嚣张,是料定了我们不敢出战,防备必然松懈。我们正可反其道而行之,给他来个出其不意!将军可命文丑将军,从他麾下挑选五百最精锐、最能打、也最能憋气的骑兵,人衔枚,马裹蹄,于黎明前最黑暗、人最困顿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城,预先埋伏于此地山谷两侧的高坡密林之中。”(潜伏,是门艺术。)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待到明日巳时左右,我们再派出一队人马,多打旗帜,大张旗鼓,装作是运输粮草辎重的队伍,故意从这条山谷经过,演得像一点。胡人贪图粮草,又见我们‘守军’终于出动,必定按捺不住前来劫掠……”
颜良眼睛瞬间亮了,如同两百瓦的大灯泡:“军师的意思是,咱们给他来个诱敌深入,关门打狗,狠狠灭他一部,杀杀他们的嚣张气焰?”(妙啊!钓鱼执法!)
“正是此意!”沮授重重一点头,“此战首要目的,不在杀敌多少,而在于提振我军萎靡的士气,震慑胡虏,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怕了他们,而是择机而动的猛虎!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见血!同时,也可借此机会,尽量抓几个活口,最好是有点身份的舌头,审问其内部虚实,以及此次大规模南侵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猫腻!” (顺便搞点情报回来。)
“好!太好了!就依军师之计!”颜良兴奋地一拍大腿(差点把案几拍散架),立刻传令文丑前来听计。
次日,计划如同沮授导演的剧本般顺利上演。一支“运粮队”磨磨蹭蹭、大摇大摆地进入了预定山谷,那演技,浮夸得差点让埋伏着的文丑都笑场。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一队约三百人的胡骑,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呼啸着从侧翼杀出,嗷嗷叫着冲向“运粮队”,眼里只有那些(并不存在的)粮食和军械。
就在胡骑大部分冲入山谷,队形拉得老长之时,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文丑,猛地从山坡密林中跃马而出,发出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喝:“儿郎们!随我杀胡狗!一个不留!”
五百精锐骑兵如同蓄势已久的猛虎终于出闸,马蹄声被厚布包裹,只有沉闷的震动。他们手中的百炼刀在初升朝阳的照射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刺骨寒光,晃得冲进来的胡骑眼睛都花了。胡人显然没料到守军竟敢主动出击,而且装备如此精良耀眼(这刀也太亮了吧!),仓促之间,阵型大乱。
文丑一马当先,如同虎入羊群,手中那柄特制的加长版百炼长刀化作一道银色匹练,所过之处,胡人如同被割的麦子般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敌,砍瓜切菜都没这么爽利!他身后的五百精锐也个个奋勇,如同打了鸡血,百炼刀的锋利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往往能轻易劈开胡人身上那简陋的皮甲和粗制滥造的弯刀,砍人如切豆腐。(装备碾压,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毫无悬念。三百胡骑被斩杀大半,鲜血染红了山谷,余下几十个机灵点(或者说吓破了胆)的,很识时务地滚鞍下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高喊“饶命”。文丑牢记沮授嘱咐,强忍着把他们都砍了的冲动,特意让亲兵把几个穿着打扮像个小头目、此刻面如土色的家伙捆成了粽子,准备带回去严加审问。
大胜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回关隘。守军顿时欢声雷动,多日来积压的憋屈、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场干净利落、扬眉吐气的小胜中,得到了酣畅淋漓的宣泄!颜良的威信瞬间拉满,文丑的勇猛被传得神乎其神,而那神秘而锋利的“百炼刀”,更是成为了军中人人向往、热议的传奇神兵!(河北军工,值得信赖!)
接下来,自然是沮授的拿手好戏——审讯。他亲自出马,在临时设立的审讯帐内,对着那几个被俘的胡虏头目。起初,这几个家伙还试图硬气一下,梗着脖子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大概是草原版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在文丑抱着他那还在滴血的长刀,如同门神般往旁边一站,用那双杀红了的牛眼死死盯着他们,并且沮授“温和”地表示不配合就只能送去见他们的长生天之后,死亡的恐惧终于战胜了所谓的“勇士荣誉”。(物理说服,效果拔群。)
他们磕磕巴巴地吐露了一些零碎但关键的信息:他们这次出来,并非简单的部落联合出来打草谷改善生活,而是奉了匈奴“左贤王”刘豹的死命令。而刘豹身边,近来确实多了一个神秘的“汉人先生”,据说能“通晓天意”,预言吉凶,还能呼风唤雨(存疑),深受刘豹信任,几乎言听计从。此次南侵的时机选择、分兵策略,甚至劫掠的重点区域,似乎都与此人的“指点”有关。至于那汉人先生的具体来历、姓名和样貌,这些小头目级别太低,却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似乎……声音有些沙哑?行踪很神秘。
“汉人先生……声音沙哑……”沮授沉吟着,眼中精光闪烁,将这个与邺城童谣案隐隐关联的关键信息,牢牢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他不敢怠慢,立刻修书一封,将北疆战况、伏击胜利以及这个重要发现,连同自己的分析,派人以最快速度,秘密送往邺城。
与此同时,颜良和文丑则趁热打铁,一方面督促部下加固城防,清理战场,另一方面,开始有计划地派出更多小股精锐部队,在熟悉地形的并州军老油条向导带领下,主动出击,清剿靠近关隘、落单的小股胡骑,逐步扭转被动挨打的憋屈局面,将战场主动权一点点夺回来。
北疆的烽烟,暂时被颜良、沮授的默契配合和百炼刀的锋芒,遏制在了雁门关外。但无论是颜良、文丑,还是沮授,心里都门儿清,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那个隐藏在胡人千军万马背后的“汉人先生”,就像一片笼罩在并州上空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浓重阴云,让人无法忽视,更难以心安。
而在遥远的邺城,大将军府内,收到沮授加急密信的袁绍\/谢安,看着绢布上那力透纸背的“汉人先生”与“声音沙哑”几个字,眼神瞬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冰冷。内鬼的线索,与外敌的刀锋,在这一刻,终于隐隐约约地,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棋盘上的迷雾,似乎被吹散了一角。
(第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