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李婉月那边,林密就中途醒悟了。
自己一车家当,接上李婉月,李婉月坐哪儿呢。
想找个地方停车,把东西先塞一塞,给李婉月腾个座位,然而李婉月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她跟林密打电话,说她已经到了路边。
民国公共开支不够,城区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灯,治安也不好。
眼看天色已经黑一段时间了,林密想着先接到人再说。
夜色能把寒气圈拢在一起,渐渐感觉周围雾冉冉、灰蒙蒙的,车灯都穿不透,远近光灯在公路上都照不了多远,光线就像是吊在车前晃动着几米圆形光圈。
到了李婉月家附近,两路没几盏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晕被树枝剪得支离破碎,泛着冷幽幽的白。
林密走得很慢,生怕看漏了两路,因为有雾水,就不顾寒冷将车窗降下。
一股刺骨的寒风进来,让他裹了裹外套。
没多久,就看见李婉月装模作样抱着文件夹,从路边快步走来,深色外套的领口拢得很紧,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等车停下,她走到副驾旁时轻轻敲了敲车窗,声音中有被冻透的沙哑,也有围巾的隔绝:“怎么这么久,快让我上车,我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我。”
林密现在身上有枪,倒不怕什么人跟上来,开门下来,绕过去追问她:“哪有人呢?”
李婉月回身一指,林密看过去,还真有几个人影影影绰绰。
林密压低声音说:“没事儿。你先坐驾驶室里,我车拉东西了,收拾、收拾你再坐副驾。”
其实李婉月也能开车,不过林密不好意思让她开的。
不停扯拽整理,把东西往后挪,终于把副驾的位置腾出来,李婉月主动换出来。
车前有光,车后昏暗,二人自然是从车前换位置。
然而,李婉月一扭头,却是拄着拐的李向阳跟他妈一起从前面一辆车上下来,正在冲人感谢。
李婉月惊慌失措,不看方向就撞林密身上了,正是这边的动静,那边裹着围巾,看不清模样的后妈喊了一声:“大姐儿,你个冷血贱妮子,看到你弟弟,不知道来扶一把,跟什么野男人抱一起呢。”
李婉月大怒。
跟在周云绮身边发号施令,她身上也多少带有那种上层人士才有的气质,脱口就是一道清冷的声音:“你可不要乱说,林秘书有事接我,我没心情做你儿子的保姆。”
李向阳认识林密,心思又绿茶了,阴阳怪气地说:“姐姐。你该不是跟林秘书在谈对象吧,要是那样,爸爸不气晕才怪。”
跟他们废话什么呀。
没了周云绮,林密简直是猛虎出笼,也许够不着猛虎,心态上至少是猛犬,他冷笑说:“跟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呀。”
拿出一把枪,咔嚓,咔嚓两下,感觉那边母子二人再不说话,走得分不清哪个是拄拐的瘸子。
最终瘸子就是瘸子,跑太快,摔了,在地上打了个滚。
进到车里。
林密看着李婉月迅速坐进来,反手带上车门,长舒了一口气:“婉月姐。新闻看了吧,总裁虽然没有露面,但确实是总裁,总裁起义兵变了。不信你可以给傅清池打电话。”
李婉月大吃一惊。
她拿出手机,竟然还是先跟周云绮打过去,响两下不对,跳掉了,她又发抖地问林密:“为什么要跟傅清池打电话,她为什么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林密说:“我要能说清的话,我就不来找你商量对策了,我也拎一把枪,跟着她走了。”
他又说:“她不让我跟傅清池参与。”
随后见李婉月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冻着了还是吓着了,他赶紧把温度调了一下:“暖气开着呢,先暖暖手。别慌,这事儿急也没用,周家老宅都慌乱得不行,我看也没什么用。我们找个地方说话,你看还可以告诉谁,谁的点子多,喊来商量一下。”
李婉月呻吟说:“她怎么干了这一出呢?”
林密一时没敢回应。
为了我,给我谋求一份平等?
为了蒋姝的爱情?
理由都不充分,不好回答呀,总感觉这么回答以偏概全,把总裁的形象都给搞黑化了。
李婉月问:“为国为民,家国情怀?她家亿万家产,叔叔还是督军,为什么呢?我还是不信,你是不是故意用这种惊悚的消息骗我出来,还有你刚刚都拿出来一把枪?想干什么?”
林密没好气地说:“我拿一把枪也不是对付你呀。老板不给我枪,我哪来的枪带?婉月姐你说得对,感觉她就是莫名其妙,你说你不愁吃不愁穿,没事儿打打人,发发脾气,有权利有地位还有钱,跟女皇帝一样,结果现在散尽家财,舍生忘死,干了这种事儿。”
他又说:“你再在军界混个十年二十年,你把段光头搞掉,你自己能干总长也行。这不是把自己给毁了吗?把我也毁了,我他妈的都不知道我过完年该干什么了。而且我必须得救她呀,婉月姐,你是她的军师,你最有智慧,你说该怎么干吧,咱们一起想办法救她出来。”
李婉月烦躁地反问:“怎么救?”
问题跟回旋镖一样扎自己脑门上了。
既然李婉月现在也没有什么想法,林密只好抛出自己的思路:“是不是需要先能联系上她。政变也政变了,现在看着总长和督军们也老实,我们能不能趁机把她接走,别监督人家执行,让其他人监督,她偷着走,然后我们设法把她送到国外去怎么样?”
车辆在晃悠。
两个人心里也在晃悠。
过了好久,李婉月这才说:“你想法是好,她会不会撇下她的袍泽,自己先跑呢?”
车里再次陷入沉默。
黑暗中,林密幽幽道:“她要是那种人,她造反干什么呢?她弄不好是你让她跑,她都不跑的那种,给你说列国变法,无不从流血牺牲开始,然后扔两句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胆肝两昆仑。我还得给她打棺材,半夜爬城门楼子给她收尸回来。”
李婉月叹气道:“你既然不情愿,也轮不到你吧,再怎么说,董事长和夫人在呢。”
她突然别有用心地问:“你其实……”
林密说:“我还有一个想法,谢师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她有一个朋友,看着是民国人,实际上是外国人,在餐厅里给我看他的枪了,我觉得他不敢冲我开枪,瞪他,他给我说他有治外法权,威胁我。婉月姐,我想问你,怎么样才能有治外法权?这样能不能保住一位革命者?”
李婉月惊喜道:“你是说,让总裁成为外国人?或者申请政治避难?事后法院裁定,以民国站不直的奴才身份,还真不敢乱来,你真行呀,你自己不就是狗头军师吗,我以前都小看你了……”
林密说:“我一天都没吃饭,饿了,你这一夸我,我心里算有了点底,知道往哪使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