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镇政府食堂旁边的小包厢里,气氛正酣。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残留的油气和浓烈的酒味,桌上一片杯盘狼藉。
陆文生坐在主位,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塞进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又沉又闷。
耳边是老镇长和几个同事嗡嗡的说话声、劝酒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真切。
他脸上惯常的沉稳早已被酒精冲刷得七零八落,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有些涣散,只是凭借着多年养成的习惯,勉强维持着坐姿,嘴角还挂着一丝近乎僵硬的、礼貌的弧度。
他今天升任镇长了。
文件下午刚送到,老镇长和几个相熟的同事便不由分说地把他拉来了这里,说是必须庆祝。
他知道这是好意,推脱不得。
可他这酒量……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几杯白酒下肚,眼前就已经开始天旋地转。
“文生……不,陆镇长!以后咱们永安镇,可就指望你了!来,我再敬你一杯!”一位满面红光的同事又举起了杯子。
陆文生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挡,手臂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清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看不太清面容,但那股子与这喧嚣环境格格不入的冷冽气息,瞬间让包厢里的嘈杂静了一瞬。
苏亦承拄着那根熟悉的手杖,站在门口。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身形挺拔,目光在包厢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主位上那个眼神迷离、坐都快坐不稳的陆文生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抱歉,打扰了。”苏亦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他特有的、疏离而礼貌的调子,“我来接文生回去。”
老镇长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带着几分酒后的豪爽笑道:“哎哟,是苏导演啊!快请进快请进,我们这正给文生庆祝呢。你看他,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苏亦承迈步走了进来,手杖点在油腻的地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寒暄,径直走到陆文生身边。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陆文生此刻的状态。
他眼神涣散,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那副平日里山岳般沉稳的样子,此刻软塌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还能走吗?”苏亦承低下头,凑近他耳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陆文生似乎辨认出了他的声音,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看了他好几秒,才迟缓地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能。”
苏亦承没再多说,一手稳稳地拄着手杖,另一只手伸过去,穿过陆文生的腋下,用力将他从椅子上搀扶起来。
陆文生几乎是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脚步虚浮,踉跄了一下。
“各位,文生喝多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失陪。”苏亦承对着老镇长和几位同事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老镇长等人连忙说着“应该的应该的”、“苏导演辛苦了”,将他们送到门口。
直到被苏亦承半扶半抱着走出包厢,来到外面清冷的夜风里,陆文生似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猛地停下脚步,挣扎着转过身,对着已经关上的包厢门,含混不清地、异常认真地大声道别:
“老……老镇长!各位……回、回去慢点!下次……下次再聚!”
那模样,竟带着几分平日里绝不会有的、傻气的执着。
苏亦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清冷的眉眼在夜色和镇政府大院昏暗的灯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手上用力,将还想继续“道别”的陆文生重新揽住,“行了,别嚷了,人家听得见。”
陆文生被他带着往停在不远处的车子走去,嘴里还在兀自嘟囔着:“要、要礼貌……奶奶说的……”
好不容易将人塞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苏亦承自己也坐进驾驶位,才长长舒了口气。
侧头看去,陆文生已经歪着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眉头还微微蹙着,似乎不太舒服。
车子平稳地驶出镇政府大院,融入夜色。
窗外的凉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吹进来,稍稍驱散了车厢内弥漫的酒气。
回到空山庄园,苏亦承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软成一滩泥的陆文生从车里弄出来,半扶半抱地弄进屋里,安置在堂屋的躺椅上。
就这么一段路,两人都微微喘着气。
苏亦承想去给他倒杯蜂蜜水解酒,刚一直起身,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
“别……别走。”陆文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沉稳深邃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汽,迷迷蒙蒙地望着他,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和……委屈?
苏亦承停下动作,低头看着他。
这样的陆文生,太少见了。
褪去了所有冷静自持的伪装,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大型犬类,只知道紧紧抓着眼前的人。
“我去给你倒水。”苏亦承试图解释,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陆文生却像是没听见,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另一只手也抬起来,笨拙地环住了他的腰,把发烫的脸颊埋在他微凉的小腹处,蹭了蹭,含混地低语:“亦承……你来了……真好……”
灼热的呼吸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渗透进来,带着酒气和陆文生身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苏亦承身体微微一僵,握着拐杖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嗯,我来了。”他低声回应,空着的那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陆文生柔软的黑发上,安抚性地揉了揉。
这个动作似乎取悦了醉酒的人。
陆文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抬起头,眼神依旧迷离,却执着地寻找着苏亦承的嘴唇。
“亲……亲一下……”他嘟囔着,仰起脸,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苏亦承看着他那双被酒意熏染得格外湿润、格外直白的眼睛,看着他那张因醉酒而泛红、褪去所有防备的脸,心里一片冷静的冰层,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球击出了一道裂痕。
他清冷的眸色渐深,里面有什么情绪在悄然涌动。
他没有立刻俯身,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陆文生滚烫的耳廓,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危险的蛊惑:
“陆文生,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陆文生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的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交付给他,用一种近乎耍赖的语气,喃喃道:
“我……我不知道……我就要亲……”
他的话音未落,苏亦承已经低下了头。
没有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一个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吻便落了下来。
不同于陆文生平日的温和克制,这个吻充满了酒精催生出的莽撞和急切,却又在苏亦承的主导下,很快被引导成一种更深沉、更缠绵的厮磨。
手杖不知何时倒在了一旁的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无人理会。
苏亦承的手从陆文生的发间滑落,抚过他发烫的颈侧,感受着掌心下急促的脉搏。
另一只手则撑在躺椅的扶手上,支撑着大部分体重,同时也将陆文生圈禁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夜风穿过洞开的堂屋大门,吹动了桌上的煤油灯灯焰,光影在墙壁上暧昧地摇晃。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陆文生眼神更加迷离,微微张着嘴喘息,原本整齐的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一些,露出锁骨和小片泛红的胸膛。
苏亦承微微直起身,垂眸看着身下的人。
陆文生似乎还不满足,湿漉漉的眼神追随着他,手臂依旧紧紧环着他的腰,不肯松开半分,嘴里无意识地发出一些不满的、带着鼻音的哼唧。
“文生,”
苏亦承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了许多,他俯身,凑到陆文生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那敏感的耳廓,带着一种极致的诱惑与挑衅,“只是亲一下……就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