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清晨,天光未亮,陆文生便醒了。
与其说是醒,不如说是一夜浅眠。
心里揣着事,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扰得他不得安宁。
他起身,将本就整洁的房间又仔细归置了一遍,灶膛里生起旺火,烧上满满一锅热水。
院子里昨夜又落了层薄雪,他拿起扫帚,一下一下,扫得极其认真,仿佛要将所有等待的焦灼,都扫进这清冷的晨光里。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雪地上时,村口隐约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响。
陆文生握着扫帚的手猛地一紧,心脏像是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丢下扫帚,甚至来不及拍打身上的雪屑,几乎是本能地,朝着村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脚步起初还有些克制,但随着那引擎声越来越近,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寒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刀割般的疼,他却浑然不觉。
目光死死地盯着村口那条路的尽头。
一辆熟悉的、沾满泥泞的越野车,缓缓驶入视线,最终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车门推开,苏亦承迈步下车。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围巾随意搭在颈间,脸上带着彻夜奔波的疲惫,风尘仆仆。
然而,在他抬眼望过来的瞬间,所有的疲惫仿佛都被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眸驱散。
他的目光,穿越清冷的空气,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那个向他跑来的身影。
陆文生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喘息着,白汽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
他看着他,看着他清瘦了些许的脸颊,看着他镜片后那盛满了思念与喜悦的、深邃如星海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亦承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上前一步,伸出双臂,用一种近乎凶猛的力道,将陆文生狠狠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带着北风的凛冽,带着旅途的尘埃,更带着积压了数日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思念。
苏亦承的手臂像铁箍般环住陆文生的腰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
他把脸深深埋进陆文生带着寒意和皂角清香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这独属于他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陆文生被他勒得生疼,却没有任何挣扎。
他抬起手臂,回抱住苏亦承,同样用力。
手指紧紧抓住他背后微潮的羽绒服面料,指节泛白。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真实而滚烫的拥抱,感受着对方胸腔里与自己同样剧烈的心跳,感受着那几乎要将彼此融化的体温。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忐忑,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加倍的补偿。
空气中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雪花落地的簌簌轻响。
过了许久,苏亦承才微微松开手臂,但依旧圈着他。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陆文生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带着白蒙蒙的雾气。
“我回来了。”苏亦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文生睁开眼,近在咫尺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下巴新冒出的青色胡茬。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他肩头的一片落雪,动作温柔。
“……嗯。”他终于发出一个音节,声音同样沙哑,却带着如释重负的暖意,“欢迎回家。”
简单的四个字,让苏亦承的心像是被温水彻底浸泡过,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了那两片因为寒冷而略显苍白的唇。
这个吻,不再带有昨夜电话里的克制,而是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急切和确认。
带着风雪的微凉,很快就被彼此灼热的体温熨烫。
它诉说着分离的煎熬,也宣告着团圆的狂喜。
远处,有早起的村民看到了这一幕,先是惊讶,随即露出善意的、了然的笑意,悄悄绕开了路。
阳光洒在相拥亲吻的两人身上,将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与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南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轻轻吹拂着,卷起细小的雪沫,环绕着这对在岁末寒冬里,终于得以紧紧相拥的爱人。
长河万里,终抵此心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