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空山庄园,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两人包裹。
那是阳光晒过木头的味道,是淡淡草药香,是书籍和旧纸张的味道,是他们共同生活留下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主卧果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床单被褥散发着皂角的清新气息。
朝南的窗户敞开着,温暖的阳光倾泻而入,将房间照得亮堂堂堂,毛豆确实没有吹牛。
为了方便苏亦承活动,陆文生之前就让人将家具重新归置过,留出了足够轮椅通行的宽敞空间。
将苏亦承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铺着厚软垫子的靠窗椅子上,陆文生便开始忙碌起来。
安置行李,检查取暖设备,烧热水,准备药物……他的动作依旧沉稳利落,但眉宇间那层在医院时挥之不去的凝重和紧绷,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回到自己地盘后的踏实与从容。
苏亦承靠在椅背里,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属于家的空气,目光追随着陆文生忙碌的身影。
窗外是他看了无数次的庭院景致,光秃的梨树枝干在蓝天下勾勒出遒劲的线条,远处是冬眠的田野和连绵的青山。
这一切,都比医院窗外那片冰冷的城市天际线,要生动、亲切千万倍。
“还是家里好。”苏亦承满足地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卸下所有重负后的慵懒。
陆文生正将温水和药片递到他手边,闻言,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嗯。”
下午,老陈叔和几个村民果然送来了新鲜的猪肉、蔬菜和自家做的豆腐、年糕。
他们没多打扰,放下东西,关切地问候了苏亦承几句,便识趣地离开了,将宁静还给这对刚刚归家的爱人。
陆文生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简单的清粥小菜,却做得格外用心。
苏亦承坐在轮椅上,待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熟悉背影,听着锅里传来的咕嘟声和切菜的笃笃声,心中被一种巨大而平实的幸福感填满。
这就是他拼尽全力也要回来的地方。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晚饭后,陆文生打来热水,帮苏亦承擦洗。
动作轻柔而熟练,避开石膏和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仔细擦拭着他的身体。
温热的水流和柔软的毛巾拂过皮肤,带来舒适的暖意。
苏亦承闭着眼,感受着这份无微不至的照料,心中没有任何尴尬或不适,只有全然的安心和依赖。
“文生,”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这段时间……谢谢你。”
陆文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过了片刻,才低声道:“说什么傻话。”
一切收拾妥当,陆文生将苏亦承抱到床上——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式。
苏亦承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肩头,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陆文生的手臂稳健有力,怀抱温暖。
躺在床上,盖着柔软干燥的被子,枕着熟悉的枕头,苏亦承感到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放松和安宁。
医院的消毒水味、仪器的滴答声、身体的剧痛和心灵的焦躁,都仿佛成了遥远的噩梦。
陆文生在他身边躺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看书或处理工作,只是侧着身,静静地看着他。
“看什么?”苏亦承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不是瘦得很难看?”
陆文生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眼下的淡青色阴影,拂过他消瘦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他微微干涩的嘴唇上。
他的目光深沉而专注,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刻骨的心疼,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好看。”他低声说,语气无比认真,“怎么样都好看。”
苏亦承的心像是被温水泡透了,软得一塌糊涂。
他抓住陆文生流连在他唇边的手指,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房间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苏亦承因为腿部的僵硬和不适,睡得并不沉。
半夜,他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牵扯到伤腿,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几乎是在他抽气的瞬间,身旁的陆文生就立刻醒了。
“疼?”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清醒,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伸过来,轻轻按在他没有受伤的右腿上,带着安抚的力道。
“有点……僵。”苏亦承含糊地说。
陆文生便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熟练地帮他调整了一下左腿下面垫着的软枕的位置,又用手掌在他小腿肌肉上力度适中地揉按着,促进血液循环。
在他的安抚下,苏亦承的不适感渐渐缓解,重新沉入睡眠。
陆文生却没有立刻躺下,他就着微光,看着苏亦承在睡梦中逐渐舒展的眉头,看了许久,才重新躺下,将他轻轻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家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无论外面风雨如何,这里总有一盏灯为你而亮,总有一个人,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立刻醒来,给你最及时的抚慰和支撑。
南风在夜色中悄然流动,带着早春将至的湿润气息,轻轻吹拂着空山庄园的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