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彻底褪去了寒意,变得温润而饱满,像饱蘸了绿意的画笔,将金饰村的山野田畴涂抹得愈发浓郁。
空山庄园后院那座新落成的凉亭,成了两人最爱流连的地方。
傍晚时分,泡一壶清茶,对坐亭中,看远山如黛,听归鸟啼鸣,便是忙碌一天后最好的犒赏。
然而,苏亦承却不得不再次短暂离开。
电影《归途》因其独特的艺术价值和社会意义,受邀参加一个在南方某沿海城市举办的国际文化交流影展,并设置了专题论坛。
作为导演,苏亦承的出席几乎是不可能推脱的。
消息传来时,两人正坐在凉亭里,分享着一盘新摘的、酸甜可口的野草莓。
“要去多久?”陆文生捏着一颗红艳的草莓,没有看苏亦承,目光落在亭外那丛开得正盛的月季上。
“大概一周左右。”苏亦承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心里有些歉然,“论坛结束,拿了相关材料我就立刻回来。”
“嗯,”陆文生将草莓递到他嘴边,声音平静,“工作重要。路上注意安全。”
他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平静和理解,但苏亦承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淡的不舍。
这种克制的情感流露,比任何抱怨或挽留都更让苏亦承心疼。
出发前一晚,陆文生默默地为苏亦承收拾行李。
他将洗好晾干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检查了剃须刀的充电器,甚至悄悄塞了一小包自己晒的、清热去火的金银花干进去。
苏亦承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的动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别忙了,就几天而已。”
陆文生手上没停,低声道:“外面饮食杂,容易上火,泡点水喝。”
苏亦承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他,感受着这份无声的、浸润在生活细节里的关怀。
第二天早上,陆文生送苏亦承到村口。
阳光正好。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一个用力的、短暂的拥抱。
“到了报个平安。”陆文生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每天给你打电话。”苏亦承承诺道。
车子驶远,陆文生站在原地,直到那抹影子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才转身,迈着依旧沉稳的步子,走向村庄,走向那片需要他守护的土地,走向那个他们共同构筑、此刻却略显空荡的家。
苏亦承不在的日子,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陆文生依旧忙碌,处理村务,查看庄稼长势,监督庄园一些收尾的零活。
只是回到空山庄园时,那份寂静变得格外分明。
他不再在凉亭久坐,常常是匆匆吃过晚饭,便在灯下看文件,或者早早休息。
苏亦承的电话很准时,每天傍晚都会打来。
信号时好时坏,有时能多聊几句,有时只是匆匆数语。
“今天论坛结束了,反响很好,很多人对金饰村很感兴趣……”
“这边海鲜不错,但总觉得没你做的青菜有味道……”
“庄园后面那棵枇杷树,果子是不是快熟了?别都让鸟啄了,给我留点……”
通过电话,陆文生能拼凑出苏亦承在另一个城市的忙碌与见闻,也能感受到他那份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牵挂。
这让他觉得,分离似乎也并不那么难熬。
这天,陆文生去镇上开会,回来时天色已晚。
暮色四合,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剪影。
他独自走在回庄园的小路上,四周寂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偶尔的虫鸣。
忽然,一阵熟悉的、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打破了寂静。
陆文生脚步一顿,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村口的方向。
一辆越野车正缓缓驶来,车灯划破暮色,虽然看不清车牌,但那车型轮廓……
车子在他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苏亦承带着疲惫却满是笑意的脸。
“上车,”他的声音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眼睛却亮得惊人,“我回来了。”
陆文生愣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不是说还要两天吗?
苏亦承推开车门,走到他面前,身上还带着旅途的尘埃气息。“论坛一结束,我就改了最早的航班。”
他看着陆文生有些怔忡的脸,伸手,轻轻拂去他肩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树叶,“不想等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
陆文生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和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提前归来的急切,心中那片因分离而略显空寂的地方,瞬间被汹涌的情感填满。
他没有问为什么提前回来,也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苏亦承的手,力道很大。
“回家。”陆文生低声说,拉着他,走向那亮着温暖灯光的庄园。
暮色深沉,南风温柔。
提前归来的惊喜,冲散了所有分离的微尘。
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在渐浓的夜色里,跳动着同样的节奏。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