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温柔地唤醒沉睡中的庄园。
苏亦承先醒了过来。臂弯里是陆文生沉实的重量,他均匀的呼吸拂在他的颈侧,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借着微熹的晨光,他看着陆文生沉睡的侧脸,一夜好眠让他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紧蹙的眉头也彻底舒展开,显得平和而放松。
苏亦承没有动,生怕惊扰了这份安宁。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心底被一种饱胀的、近乎酸涩的幸福填满。
这就是他跨越千山万水,所要追寻和守护的。
不知过了多久,陆文生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初醒的迷茫在触及苏亦承专注的目光时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赧然和更深沉的暖意。
他动了动,想拉开一点距离,却被苏亦承的手臂紧紧地圈住。
“早。”苏亦承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低头在他额上印下一个轻吻。
“……早。”陆文生低应,耳根微热,却也没有再挣扎。
这种清晨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对方、在亲密无间的气息中互道早安的感觉,陌生得让他心悸,却又熟悉得仿佛本该如此。
两人起床,简单洗漱。
苏亦承从行李里翻出刮胡刀,对着窗户玻璃上模糊的倒影处理下巴新冒出的胡茬。
陆文生则习惯性地开始整理床铺,动作间,左臂依旧有些微的不自然,但已无大碍。
阳光彻底照亮了庭院。
他们推开房门,清新的、带着稻香的空气涌了进来。
村庄已经苏醒。
炊烟袅袅,鸡鸣犬吠,远处田埂上已有早起劳作的村民身影。
当他们并肩走出空山庄园,走向村委时,不可避免地再次迎接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有好奇的打量,有善意的微笑,也有依旧带着困惑和不解的窃窃私语。
老陈叔远远看到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没事人一样,扛着锄头走了过来。
“文生,亦承,起了?正好,镇上通知开会,商量今年秋收统筹和交公粮的事,吃了早饭咱就得过去。”他的语气如常,仿佛昨天田埂上那石破天惊的宣告从未发生过。
这种态度,无形中给了陆文生巨大的支持。
他定了定神,点头道:“好,我知道了陈叔。”
苏亦承也微笑着向老陈叔点头致意。
去村委食堂吃早饭的路上,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
但当他们在食堂坐下,毛豆端着粥碗凑过来,笑嘻嘻地喊了一声“文生哥,亦承哥”,并自然地坐在他们旁边时,那种无形的隔阂似乎又被冲淡了一些。
毛豆的心思单纯,他只知道对他最好的文生哥和帮了村子大忙的亦承哥要在一起过日子了,虽然不太明白两个男人怎么过日子,但他觉得,文生哥高兴,那就一定是好事。
“亦承哥,你电影拍完了,是不是要在村里住下不走了?”毛豆一边呼噜噜喝着粥,一边问。
苏亦承看了陆文生一眼,笑着回答:“暂时还要回海城处理一些事情,但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了。”
“家”这个字,他说得无比自然,让低头喝粥的陆文生动作微微一顿,心底泛起暖意。
早饭后,陆文生和苏亦承一起去了镇上开会。
这是苏亦承第一次以这样一种……模糊却又明确的身份,参与金饰村的公务活动。
他安静地坐在陆文生旁边,听着镇长和各村负责人讨论着秋收的安排、粮价的预估、上交公粮的时间节点。
他的存在,引得不少其他村的人侧目。
有人认出了他是那个拍电影的导演,低声交头接耳。
苏亦承坦然受之,偶尔在陆文生需要查阅某些数据时,他会低声提醒一句,或者递过纸笔。
他的姿态,不像一个外来者,更像一个默契的助手,一个坚实的后盾。
会议间隙,镇长特意走过来,拍了拍陆文生的肩膀:“文生,听说你们村恢复得不错,堤坝也加固好了,很好!”
他的目光随后落到苏亦承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这位就是……苏导演?你的电影,我在新闻上看到了,了不起啊!为我们永安镇争光了。”
“镇长过奖了。”苏亦承站起身,不卑不亢地与他握手。
镇长看着他,又看看陆文生,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笑了笑:“好啊,年轻有为,都是好样的!好好干。”
他话里有话,但态度是鼓励的。
陆文生心中稍定。
看来,至少在镇一级的层面,更多的是关注实际工作和带来的声誉,对于个人私事的关注度,反而没那么高。
开完会回到村里,已是下午。
金色的稻田在秋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收割的时节真正来临了。
接下来的几天,金饰村进入了最繁忙的秋收时节。
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挥舞着镰刀,沉浸在丰收的喜悦和劳作的辛苦中。
陆文生作为书记,要统筹协调,也要亲自下地。
苏亦承也换上了旧衣服,拿起镰刀,加入了收割的队伍。
他动作生疏,远不如村民们利落,但他学得认真,肯下力气,汗水很快湿透了他的衬衫。
陆文生时不时会看向他那边,看到他弯腰割稻的侧影,看到他摘下眼镜擦拭汗水的瞬间,看到他偶尔因为不熟练而被稻叶划伤手背却浑不在意的样子……
一种混合着心疼、骄傲和无比踏实的感觉,在他心中充盈。
休息时,他会自然地走过去,递给苏亦承水壶,用毛巾帮他擦汗。
苏亦承会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村民们起初还有些不习惯,但看着他们在田间地头默契的互动,看着苏亦承毫无架子的劳作,那些异样的目光渐渐被一种默然的接受所取代。
或许,对于朴实的庄稼人来说,能一起流汗、一起守护这片土地的人,就值得被这片土地接纳。
夕阳西下,收割后的田埂上堆满了金黄的稻捆。
苏亦承和陆文生并肩坐在一个稻垛旁,看着眼前丰收的景象,看着远处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
苏亦承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陆文生沾满泥土和稻屑的手。
“累吗?”陆文生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累,”苏亦承诚实地点点头,侧过头看着他,眼睛在夕阳下闪着光,“但心里很踏实。”
陆文生回握住他的手,力道坚定。
南风吹过空旷的田野,带着新稻的醇香和泥土的气息。
远方青山如黛,默默见证着这片土地上的辛勤、收获,以及这份在劳作与守护中,愈发坚韧不摧的爱情。
公开于世,并非坦途,但当他们共同扎根于这片土地,用汗水和真诚去赢得理解时,前路便不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