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救援物资和医疗队终于艰难地进入了金饰村。
秩序在一点点恢复,但重建工作依然漫长而艰巨。
陆文生的伤口在专业医生的处理下,情况稳定下来,但依旧需要静养,不宜待在嘈杂混乱的打谷场。
苏亦承几乎是不由分说,在征得医生同意后,便小心地搀扶着陆文生,将他转移到了相对安静、也相对完好的空山庄园主楼。
他清理出了一间之前用作道具存放、还算干燥整洁的房间,铺上了从救援物资里领来的干净被褥。
“这里相对安静些,适合你养伤。”苏亦承扶着陆文生在简易床铺上坐下,动作轻柔。
陆文生靠坐在那里,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窗外是被大雨摧残后略显寂寥的庭院,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曾经堆满了剧组的杂物,充满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喧嚣,如今,却又回归了它本身的寂静,甚至比以往更加空旷。
而苏亦承,这个本该在海城忙碌的人,此刻却在这里,为他忙前忙后,倒水,整理被角,眉头始终微微蹙着,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
“你……电影那边,真的没关系吗?”陆文生忍不住问。
他知道苏亦承为了这部电影付出了多少心血。
苏亦承正在给他倒水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水杯递到他没受伤的右手:“剪辑可以往后推,一些线上会议我在电话里也能处理。现在,”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着陆文生,“你和村子更需要我。”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陆文生看着他,喉咙有些发紧,低下头,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水流似乎一直暖到了心里。
庄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空旷厅堂的回响,和偶尔几声鸟鸣。
这种安静,与之前剧组驻扎时的热闹,以及打谷场上的忙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苏亦承拉过一张旧椅子,坐在床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文生。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照出了他眼底的疲惫和青黑。
陆文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苏亦承摇头,目光落在他被纱布厚厚包裹的左臂上,眼神暗了暗,“还疼得厉害吗?”
“好多了。”陆文生习惯性地想掩饰。
“说实话。”苏亦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敷衍的坚持。
陆文生沉默了一下,终于低声承认:“……嗯,还有点疼。”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钝痛和缝合处的刺痒交织,让他难以安眠。
苏亦承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纱布边缘,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对不起,”他忽然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自责,“如果我早点回来……”
“这跟你没关系。”陆文生打断他,语气急切,“是天灾,谁也预料不到。你能赶来……我已经……”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亦承看着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以及那里面不易察觉的依赖和感动。
他心中一动,俯身向前,轻轻握住了陆文生放在身侧的右手。
“文生,”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以后……别再一个人硬扛了。至少……让我知道,让我陪你一起。”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包裹着陆文生略带薄茧的手指。
那温度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渗入血脉,熨帖着四肢百骸。
陆文生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脸颊也有些发烫。
他想抽回手,却又贪恋这份温暖和安心。
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
苏亦承看着他这副难得温顺、带着羞赧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柔情。
他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陆文生的脸颊,拇指摩挲着他略显消瘦的颧骨。
陆文生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闪。
他抬起眼,对上苏亦承近在咫尺的、深邃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心疼,有庆幸,有压抑了太久终于可以流露的爱意,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牢牢笼罩。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在阳光中飞舞的轨迹,和彼此逐渐交融的呼吸声。
苏亦承缓缓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陆文生的额头。
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快点好起来,”他低声呢喃,气息拂在陆文生的唇边,带着灼热的温度,“我看着心疼。”
陆文生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久违的、超越了一切言语的亲密。
屋外是劫后重生、尚待抚慰的土地,屋内是历经磨难、终于坦诚相对的彼此。
风吹进空荡的庄园,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和草木顽强生长的味道,轻轻拂过他们相抵的额头和交握的双手。
这一刻,所有的恐惧、等待、伤痛和思念,都在这静谧的依靠中,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