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从下午一头栽进黑暗，再睁眼时，窗外已是沉沉的夜色，手机显示凌晨一点多。
时差彻底颠倒了，白天睡觉，晚上通宵。
房间里回荡着“踏踏踏”的键盘敲击声，阿水正在电脑上玩2K实况篮球。
我挣扎着爬起来去洗漱，一身清爽。
“睡挺香啊风哥，”阿水头也不回，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鼾声跟打雷似的，震得我游戏都差点卡了。”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接话。摸出手机，登录那个挂着“彩票大师”名头的微信。
信息爆炸！几十条未读，全是追问今天号码的彩友。昨天？昨天在深渊里挣扎，哪有心思管这个。
敷衍地统一回复：“昨日繁忙，无暇荐号。”
那个半大孩子发来一连串消息，语气兴奋得像发现了新大陆：“大哥你太神了！昨天没推号我都中了点！我跟几家福彩店老板都说你了！他们想买你的资料！有兴趣没？”
后面还跟了个红包。我看着那个刺眼的红包图标，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网络乞丐？我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消息也懒得回。
跟阿水聊起比赛，他语气带着点不确定：“比赛没联系好。最近一场是早上十点，这场应该不会取消吧？” 他说得自己都没底气。
我瘫在电竞椅上，眼睛盯着阿水屏幕上激烈的篮球赛，脑子里沉甸甸的全是钱！
来上海一个星期了，别说挣钱，还倒贴进去不少！
要不是火拼麻将翻盘，现在怕是连房费都付不起！
一想到这个，就让人焦虑、不安。
不敢多想，打开电脑，想玩会pUbG，结果账号死活登不上去。
瘫回床上刷抖音。空洞的画面和嘈杂的音乐暂时麻痹着神经。
阿水打完游戏，也躺下了，手机屏幕亮着，又是那些搔首弄姿的美女主播。
他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我也是醉了！
无聊！空虚！让人窒息。脑子一空，那该死的“麻将胡了”就像幽灵一样钻了进来，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手痒！心更痒！
“阿水，太无聊了，我上去打会麻将。”
“嗯……”阿水含糊应了一声，眼睛还粘在屏幕上，“玩吧，打小点，别像昨天那么猛。”
“知道。”我点开平台，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点开那熟悉的麻将界面。
那些花花绿绿的牌面，像有魔力一般，瞬间抚平了心里的烦躁，带来一种病态的、扭曲的愉悦感。
2元…4元…6元…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注码，10元都不敢碰，生怕一上头又万劫不复。
钱包9千余额只充了一千块进去，留八千。
平台还“施舍”了点东西——VIp等级升到了4级，领了些“福利”，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千五百多分。
枯燥的“旋转”按钮，被我拇指机械地按着。
屏幕上的麻将牌落下、消除、再落下……单调重复，像在给灵魂上刑。
但好运似乎被昨晚透支光了。麻将2里，平台“送”的那点福利很快被吃得干干净净。
切换到麻将1，情况更糟！10次旋转，7、8次是空转！牌面死气沉沉，偶尔跳出两个“胡”，第三个永远缺席！
一千五百块！像扔进了无底洞，连个响动都没有，彻底洗白！
“操！真tm黑！”我猛地退出平台。
“吃分厉害就别玩了。”阿水头也不抬，敷衍地安慰了一句。
凑过去跟阿水一起看那个唱歌女主播，屏幕里的女人扭动着腰肢，阿水看得嘿嘿直笑，说没少给她刷礼物。
看了一会儿，索然无味。带着对家的思念和满身疲惫，我又倒回床上，试图用睡眠逃避现实。
感觉刚闭上眼没多久，就被阿水摇醒了。
“风哥！九点了！准备打比赛了！”阿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一看时间，早上九点！时间快得像被人偷走了。
那三天三夜没睡真把自己搞伤了。
但一听到“比赛”两个字，像打了强心针，睡意瞬间跑光！肾上腺素开始飙升！
阿水收拾着准备出门，强作镇定地叮嘱：“必胜！”
“嗯！等好消息！”阿水应了一声，推门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我的心也跟着他飞去了那个看不见的“战场”。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烟一根接一根地点，尼古丁也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恐慌。
连续几天的惨败，像沉重的枷锁，勒得我喘不过气。
害怕！是真的害怕了！害怕那点好不容易“生”出来的钱，再次化为乌有！害怕这唯一的“希望”再次破灭！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邪门！你越害怕什么，越担心什么，它就越会找上门！像甩不掉的厄运！
时间一分一秒，不到十二点，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阿水回来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心脏提到嗓子眼：“怎么样？比赛过了吧？！”
阿水站在门口，眼神躲闪。那表情，不用开口，答案已经像冰水一样浇了我一身！
“死了…”他声音低沉，带着认命的疲惫。
“打了6500，留1500补货，结果又是反的，还好补了点回来，号上还剩2500。”
嗡——！
脑袋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心脏猛地向下坠去！坠向无底的深渊！
我重重地跌坐回床上，双手死死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揉搓着，仿佛要把头皮都撕下来！
头深深地埋下去，不敢看阿水，也不敢看这绝望的现实。
过了？过了？我他妈是多么想听到这两个字啊！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气！可等来的，却是更深的窒息！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热了。
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操！真他妈窝囊！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哭了！
可绷不住啊！真的绷不住！连日来的高压、焦虑、恐惧、一次次燃起希望又被狠狠踩灭的绝望……
所有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最后一道防线！
我侧过脸，这眼泪，是为输掉的钱？是为看不到希望的未来？还是为那个在深渊里越陷越深、狼狈不堪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