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华夏特一号指挥室内那山呼海啸般的胜利狂欢截然相反,世界的另一端,瑞士,阿尔卑斯山脉深处。
那座矗立在悬崖之上,仿佛与世隔绝了数百年的古老城堡里,气氛,死寂得如同一座被冰封的坟墓。
昏暗的烛光,摇曳不定,将一张张戴着古朴面具的脸,映照得阴森而又诡异。
巨大的圆形石桌旁,“共忌会”金融理事会的最高层成员们,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刻意压抑到了最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沉重的压抑。
圆桌的主位上,那个戴着金色主教面具的身影,正静静地,看着面前全息投影上,那份堪称奇耻大辱的,惨绿色的亏损报告。
东京侧翼战场,全军覆没。
不仅折损了联盟内最重要的一支盟友力量,更让己方耗费了巨大代价才建立起来的空头阵地,在一夜之间,得而复失。
“主教”那张隐藏在面具后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优雅的微笑。
“看来,”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最锋利的冰凌,刮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让他们脊背发寒。
“我们的对手,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一个我们此前从未掌握过的,神秘的‘变量’,出现在了华夏那边的棋盘上。”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冰冷得不带丝毫的温度。
“他不仅看穿了我们的战术意图,甚至,反过来,利用了我们盟友内部的裂痕,为我们布下了一个完美的,致命的陷阱。”
在场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都清楚,“主教”的这番话,听似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所压抑的,是何等滔天的,雷霆之怒!
安娜就坐在这群沉默的“魔鬼”之中。
作为魅影资本的代表,她有幸,或者说不幸地,列席了这场堪称审判的紧急会议。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裙,脸上保持着惯有的,冷艳而又疏离的表情,但那放在桌下的,戴着蕾丝手套的双手,早已因为内心剧烈的激荡,而攥得指节发白。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主教”刚才那句话——
“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变量’。”
毫无疑问,那个“变量”,就是他!
那个在金融市场上,创造了一次又一次神迹,那个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甚至在日内瓦的街头,救过她性命的男人——李平凡。
只有安娜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那个男人,究竟拥有着怎样一种,近乎于妖孽的,颠覆性的力量!
而现在,她,和他,正站在敌对的,不死不休的阵营里。
这种认知,像一根最尖锐的冰刺,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深处,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般的,煎熬。
“既然,常规的战法,已经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主教”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多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近乎于疯狂的,冰冷。
“那么,我们就换一种玩法。”
他缓缓地站起身,双手撑在古老的石桌之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透过面具射出的目光,如同最凶恶的,即将择人而噬的毒蛇,扫视着全场。
“游戏,到此为止。”
“下一阶段,我们的目标,不再是单纯地做空他们的汇率,而是要彻底地,摧毁他们整个国家的,经济信心根基!”
他在全息投影上,飞快地,调出了另一份更为庞大,也更为歹毒的,攻击计划书!
当看到那份计划书标题的瞬间,即便是安娜,这位早已见惯了华尔街血雨腥风的金融女王,也忍不住瞳孔剧烈收缩,手心,瞬间沁满了冰冷的汗水!
那份计划的代号,名为——
“锚点打击”(Anchor Strike)!
所谓“锚点”,指的是维系一个国家货币信用的,最核心的,那几个国际贸易结算商品!
比如,巴西的铁矿石,智利的铜,澳大利亚的煤炭……这些都是华夏作为“世界工厂”,所必须依赖的,工业“血液”!
而“主教”的计划,便是动用“共忌会”在全球范围内,那更为庞大的,渗透在实体产业中的隐藏力量,在未来的七十二小时内,通过制造罢工、散布瘟疫谣言、甚至人为地,挑起目标国家的内部政治动乱等一系列非金融手段,精准地,打击这些大宗商品的全球供应链!
从而,在根源上,动摇国际市场,对华夏这个“世界工厂”生产能力的,绝对信心!
釜底抽薪!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这已经不是金融战争了,这简直就是一场不择手段的,无差别攻击的,经济恐怖主义!
“一旦他们的‘世界工厂’信誉破产,国际资本就会疯狂出逃,他们的汇率,将会在没有任何外部攻击的情况下,自我崩溃!”
“主教”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冰冷的疯狂。
“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入场,以最低廉的价格,去收割他们数十年来,辛苦积累的一切!”
看着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甚至已经将几个目标小国的关键人物都标注出来的攻击计划,安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知道,这份计划,一旦成功实施,李平凡那边,几乎没有任何的胜算!
因为,这将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跨维度的战争!
它所造成的后果,将不再是金融市场的数字涨跌,而是会导致无数的工厂倒闭,无数的工人失业,会让千千万万个无辜的,普通的家庭,在顷刻之间,倾家荡产,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与她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那种充满了智慧与博弈之美的,纯粹的金融游戏,完全背道而驰!
这,是罪恶。
……
会议,在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对即将到来的“盛宴”的期待中,结束了。
安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城堡顶层的,奢华而又冰冷的房间。
她倒了一杯猩红的,82年的拉菲,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那片被月光笼罩的,寂静的,仿佛童话世界般的阿尔卑斯雪山。
但她的内心,却如同炼狱般,饱受煎熬。
她的脑海中,两个声音,在疯狂地,激烈地交战。
一个声音在说:
“安娜,你是组织的一员,忠诚,是你的天职。那个男人,是你的敌人,你必须眼睁睁地看着他,和他背后的一切,被彻底摧毁。”
而另一个声音,却在她的灵魂深处,反复地,回响着那个男人,在日内瓦的湖畔,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金融,应该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更糟。”
“安娜,你和我,本质上是一样的人。我们享受的是征服的快感,而不是毁灭的乐趣。”
她猛地,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酒液的冰冷,让她那因为激烈挣扎而滚烫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最终,她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她一生,甚至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艰难的,决绝的,选择。
她走到房间的暗格前,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密码,取出了那台只有在最紧急情况下,才会启用的,拥有着最高加密权限的,单线卫星通讯器。
她的手指,在那代表着“发送”的按钮,和旁边那代表着“物理销毁”的按钮之间,悬停了很久,很久。
她知道,一旦她按下了“发送”键,她就等于背叛了整个组织,她将面临的,是“共忌会”无穷无尽的,最残酷的,不死不休的追杀。
但如果她不按,她将永远无法原谅,那个眼睁睁看着亿万无辜者,因为自己的沉默,而被拖入深渊的,冷血的,自己。
“或许,你说的对。”
她喃喃自语,仿佛在对那个远在半个地球之外的男人说话。
“我,终究不是他们。”
她睁开眼,那双湛蓝色的,美丽得如同阿尔卑斯冰湖般的眸子里,在这一刻,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而又坚定的光芒!
她不再犹豫,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发送”键!
一道包含了“主教”整个“锚点打击”核心计划的,加密到极致的,微弱的电波信号,在这一瞬间,冲天而起,跨越了无尽的山脉与海洋,如同暗夜中,一粒划破天际的,微弱的火种,飞向了那个,远在东方的,庞大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