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海中许久,终于挣扎着浮出了水面。
凌云率先睁开了眼睛,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与警惕。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将神识内敛,仔细探查自身状况。经脉之中,原本几近枯竭的灵力如同干涸的河床被注入了涓涓细流,虽然依旧空空荡荡,仅恢复了不到两成,且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外力隐隐封禁了八成左右,无法全力运转,但那些因强行催动寂灭剑意和承受爆炸冲击造成的内腑震荡、经脉损伤,竟已好了七七八八,被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药力滋养修复着。
他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环境。这是一间陈设雅致简洁的静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有助于宁心静气的檀香,以及浓郁却不逼人的灵气。身下的玉榻触手温凉,显然并非凡品。窗外,可见疏朗的修竹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更远处,隐约有阵法光晕流转的痕迹,将此地与外界隔绝开来,静谧非常。
“静心苑……” 凌云心中默念,立刻辨认出此地乃是玄天宗核心区域,专用于重要人物或立下大功弟子疗伤的禁地,守卫森严,阵法密布。瑶光长老将他们安置于此,用意颇深。
轻微的嘤咛声从旁边传来。
凌云侧目,只见邻榻之上,苏瑶也悠悠转醒。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眸,初时还有些迷茫,待看到身旁的凌云,以及这陌生的环境,立刻也警觉起来。她下意识地运转灵力,发现与凌云情况类似,灵力被封大半,伤势却稳定了许多,甚至……她敏锐地察觉到,体内一些因前世功法强行运转而留下的、极其隐晦的暗伤,似乎也被那精纯的药力抚平了些许。这绝非普通丹药所能做到,心中不由一凛。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神色肃穆、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修端着一个玉盘走了进来。玉盘上放着两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氤氲灵气的丹药和两盏清露。
“二位既已苏醒,便服下这‘固本培元丹’,有助于稳固根基,恢复元气。” 女修声音平淡,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将玉盘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老身兰姑,奉瑶光长老之命照料二位。长老有令,伤愈之前,需在静心苑静养,勿要妄动灵力,亦不可随意离开。”
她语气虽然客气,但那“不可随意离开”几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凌云与苏瑶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他们依言接过丹药服下,丹药入口即化,化作暖流滋养着干涸的经脉与识海。
“有劳兰姑前辈。” 苏瑶柔声道谢,姿态温顺。
兰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退了出去,并将房门轻轻带上。
接下来的两日,便在安静的调息中度过。直到第三日午后,静心苑的宁静被一阵洪亮而熟悉的大嗓门打破。
“凌师弟!苏师妹!你们可算醒了!俺老李来看你们了!”
只见李铁浑身缠着不少绷带,左手还吊在胸前,右手却精神抖擞地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李师兄,你的伤……” 苏瑶关切地问道。
“嗨!皮外伤!躺两天就好了!” 李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将食盒往桌上一放,打开盖子,里面是香气扑鼻、灵气浓郁的烤灵兽肉,“快尝尝!俺特意去膳堂弄的,补身子!这次可多亏了你们俩!要不是你们最后那一下子,俺老李这条命指定交代在那儿了!”
他凑近两人,铜铃大眼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敬佩,压低声音问道:“哎,凌师弟,苏师妹,你们最后使的那招是啥?乖乖,那阵仗!灰扑扑的剑光跟蓝汪汪的冰混在一块,一下子就把那鬼阵法和孙厉那老小子给干趴下了!太厉害了!是不是啥咱们宗门压箱底的秘传禁术?教教师兄呗?”
面对李铁这直白而毫无心机的追问,凌云面无表情地咽下口中的灵肉,淡淡道:“情急之下,拼命而已。潜能激发,具体如何施展,过后我也记不真切了。”
苏瑶也配合地露出一个略带疲惫的笑容,温声道:“李师兄谬赞了。当时那般情景,只想竭尽全力保护大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多想,只是本能地出手罢了。”
李铁眨了眨眼,似懂非懂,但见两人不愿多说,也很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拍着胸脯,一脸“我懂”的表情:“俺明白!秘术嘛,不能外传!放心,俺老李嘴严得很,绝不往外说!”
他这话音刚落,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是陆明和柳芸儿。
陆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气息也比往日虚弱许多,但眼神依旧清明沉稳。他走进来,对着凌云和苏瑶郑重地拱手一礼:“凌师弟,苏师姐,此番救命之恩,陆明没齿难忘。”
柳芸儿眼睛还红肿着,显然是哭过不少次,她捧着一个玉瓶,走到苏瑶榻前,声音带着哽咽:“苏师姐,凌云师兄,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可能都……这瓶‘凝神丹’是我刚炼的,品阶不高,效果可能远不如师姐你炼的,但……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心思单纯,话语里满是真挚的感激。
苏瑶心中一软,接过丹药,柔声安慰道:“柳师妹有心了,你的丹药定是最好的。快别哭了,大家都平安就好。”
陆明看着凌云,语气带着钦佩,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二位临危突破,力挽狂澜,实乃我辈楷模。只是……”他略微迟疑,还是开口道,“凌师弟那最后一剑的意蕴,苏师姐那冰魄之力的精纯浩大,似乎……远超我等筑基弟子所能企及的境界,不知二位……”
凌云闭着眼睛,仿佛仍在调息,声音平淡无波:“陆师兄过誉了,不过是侥幸罢了。我所修功法,乃是早年偶然所得的一卷残篇,路子有些奇特,但残缺不全,时灵时不灵,此次或许是危机之下,福至心灵。”
苏瑶则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对陆明微笑道:“陆师兄切莫妄自菲薄,你的阵法造诣才真正令人惊叹。若非你多次在关键时刻稳住阵脚,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纵有几分蛮力,也无处施展。”
陆明见二人守口如瓶,应对得体,知道问不出更多,便也识趣地不再深究,转而谈起宗门目前的肃清情况。
而在静心苑主殿之中,一面巨大的水镜正清晰地映照着偏厢房内的景象。瑶光长老端坐镜前,轻抚着手中的茶杯,对身旁侍立的兰姑淡淡道:“兰姑,你看他二人,应对之间,默契天成,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弟子。尤其是那凌云,心志之坚,遇事之冷静,恍如……身负宿慧。”
兰姑躬身道:“长老明鉴。此二人确非常人。”
探望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李铁等人方才告辞离去。李铁兴冲冲地往外走,结果出门时没留意那高高的门槛,差点被绊了个趔趄,他嘟囔着抱怨:“这静心苑啥都好,就是门槛咋修得这么高……”
这憨直的一幕,通过水镜落入瑶光长老眼中,她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探望的风波暂时平息,静心苑重归宁静。但凌云和苏瑶心中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瑶光长老越有耐心,越不急于召见,意味着后续的“询问”可能越发难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