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次日,阳光驱散了晨雾,演武广场上早已人声鼎沸。然而,凌云小队今日并无赛程,下一轮的对阵需待所有首轮比赛结束后重新抽签决定。
得了空闲,首战中立下“大功”的器峰师兄李铁,便兴冲冲地拉着凌云直奔器堂而去。
“凌师弟!走!昨日要不是你眼力好,俺老李那最后一锤也砸不痛快!俺看你那剑还是宗门制式的,普通精钢所铸,实在配不上你的身手!俺在器堂有熟人,去给你淘换点好材料,量身打一把!后续比赛肯定更艰难,有把好家伙事儿,底气也足不是?”李铁嗓门洪亮,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手臂,显得比凌云这个当事人还要积极。
凌云本欲拒绝,他前世身为寂灭剑尊,早已过了依赖外物的阶段,草木竹石皆可为剑。但看着李铁那赤诚的热情,以及想到目前“普通弟子”的人设,一把更好的兵刃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便默认了他的安排。
器堂位于天工峰,尚未走近,便已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锻打声、风箱的呼啸声、弟子们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与力量的气息。巨大的殿堂内,炉火熊熊,映照着一张张淌着汗水、专注认真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炭火与灵矿混合的独特气味。
李铁显然是此间常客,熟门熟路地领着凌云绕过几处公共锻打区,直奔后方负责材料领取与登记的偏殿。
“赵干!俺老李来领这次申请的精铁和‘火铜’!”李铁对着柜台后一个眼神闪烁、面容带着几分刻薄的执事弟子喊道。
那名为赵干的弟子,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瞥了李铁一眼,又扫过一旁沉默不语的凌云,嘴角撇了撇,从柜台下取出两块矿石,随手丢在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铁拿起那块所谓的“精铁”,入手粗糙,色泽黯淡,杂质极多。又掂了掂那块“火铜”,更是轻飘飘的,毫无火属性灵矿应有的温润炽热感。
李铁那双铜铃大眼顿时瞪圆了,怒道:“赵干!你这是什么意思?俺申请的是上等精铁和三年份的火铜!你拿这些边角料和废矿糊弄鬼呢?!”
赵干三角眼一翻,双手一摊,阴阳怪气道:“李师兄,话可不能乱说。如今宗门大比,各处资源消耗巨大,库房紧张,分给你们小队的配额就这些。怎么,嫌差?嫌差你可以自己去外面买啊?或者,让你旁边这位‘运气好’的凌师弟,再去哪个角落给你‘捡’一点来?”
他话语中的讥讽毫不掩饰,显然是受了指使,刻意刁难。
凌云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两块劣质矿石,又看了看一脸愤懑却嘴拙的李铁,并未立刻出声。他视线随意地在偏殿内扫过,最终落在大殿角落一处堆放废弃剑坯、碎裂矿渣的杂物区。
他缓步踱了过去,似乎对那些布满锈迹、形状各异的废弃剑坯产生了兴趣,俯身仔细观察着上面的锈蚀纹路,仿佛在研究某种古老的剑谱。
赵干见状,嗤笑一声,不再理会,转而应付其他弟子。
就在李铁气得胸膛起伏,几乎要忍不住动手时,凌云看似在研究一柄锈蚀严重的断剑,脚尖却极其巧妙地在杂物堆底部一拨一挑。
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黑不溜秋、表面却隐隐有银色星点闪烁的矿石,咕噜噜地从废料堆里滚了出来,恰好滚到了大殿中央光线较好的地方。
“嗯?” 一声惊疑从大殿角落传来。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满脸煤灰、正埋头检修一具复杂炉膛的老者,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在那块滚出的矿石上。他丢下手中的工具,几步就冲了过来,动作矫健得完全不像个老人。
他一把抓起那块矿石,手指颤抖地摩挲着上面的银色星点,又凑到眼前仔细观瞧,甚至伸出舌头极快地舔了一下(器堂老匠人鉴定矿石的土法之一),随即身体剧震,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是……星纹铁母!而且是品质极佳的上品!哪个瞎了眼、黑了心的败家子!把它当废料扔在这里蒙尘?!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老者猛地抬起头,怒发冲冠,目光如同两道利箭,直射向柜台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的赵干:“赵干!是不是你这厮!玩忽职守,以次充好,中饱私囊!连星纹铁母这等可遇不可求的极品炼材,都被你当成垃圾?!说!库房里到底还有多少好东西被你糟蹋了?!”
这老者名为墨渊,是器堂资格极老、技术极高、却性子耿直、只醉心于锻造,从不理会人情世故的一位老执事。在器堂,连堂主都要敬他三分。他这一声怒吼,顿时吸引了偏殿内所有弟子的目光。
李铁目瞪口呆,看着暴怒的墨老,又看看地上那块不起眼的矿石,再瞅瞅一脸“茫然”、仿佛事不关己的凌云,猛地一拍自己锃亮的大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恍然大悟般吼道:“俺滴个亲娘哎!凌师弟!你这运气……俺老李是真的服了!五体投地!”
墨老根本不理李铁,一把揪住想要溜走的赵干,厉声喝道:“走!跟老夫去库房!今日若不查个水落石出,老夫拆了你这柜台!”
后续的事情顺理成章。墨老亲自带人彻查库房,果然揪出了赵干勾结外人,以次充好、倒卖优质材料的诸多证据。赵干被闻讯赶来的执法弟子直接带走。而李铁,不仅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足量的上等精铁和火铜,墨老更是大手一挥,从自己的私藏里补了他一小块价值连城的“沉银”作为补偿,并承诺亲自出手,为他重新锻造那柄巨锤,也为凌云量身打造一柄合用的长剑。
风波平息,李铁抱着那堆远超预期的珍贵材料,咧着大嘴傻笑不停:“嘿嘿,因祸得福!因祸得福!赵干那小子肯定肠子都悔青了!凌师弟,下次俺还跟你混!你去哪儿俺去哪儿!”
凌云面无表情地将他凑过来的大脸推开,语气平淡无波:“师兄,低调。”
这时,闻讯赶来的苏瑶步入器堂,看到的就是李铁抱着材料傻笑,以及凌云一脸“与我无关”站在旁边的景象。在听李铁唾沫横飞地讲完经过后,苏瑶忍俊不禁,走到凌云身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戏谑,莞尔低声道:“凌师弟这‘捡漏’的本事,当真是越发精进了,走到哪里,哪里便有机缘自动送上门呢。”
凌云瞥了她一眼,并未接话,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这“运气好”的人设,怕是越来越甩不掉了。
器堂风波虽只是大比期间的一段插曲,却也让孙长老一脉在底层折损了一名不大不小的爪牙,更重要的是,让凌云小队内部士气愈发高昂。带着新得的承诺与材料,三人离开了烟火缭绕的天工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注定更加激烈的第二轮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