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
开封城内外却是一片肃杀气象。一队队身着新式军服的士兵在街头巡逻,脚步声整齐划一,惊得路旁商户纷纷低头。经略府前,等待接见的各地官员排成长队,个个面带忧色。
府衙正堂,张世杰端坐主位,面前堆着半人高的文书。民政司主事刘文秀正在禀报:
...上月赋税已全部入库,计银四十二万两,粮二十八万石。除军饷及各项开支外,结余银十五万两,粮八万石。这是开封府近十年来,首次赋税有余。
堂下顿时响起一阵低呼。连侍立一旁的曹化淳都忍不住挑眉。
张世杰面色不变:各地屯田进度如何?
回大人,新垦荒地三十六万亩,安置流民七万户。按大人吩咐,所有田地都已造册登记,颁发地契。刘文秀呈上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各地清丈田亩的汇总。
张世杰随手翻开,目光骤然转冷:归德府上报的田亩数,比实际清丈少了三成。知府赵文明何在?
一个肥胖官员连滚带爬地出列:下官在!下官...
给你三天时间,张世杰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堂温度骤降,重新丈量,补齐赋税。办不到,就自己去诏狱报到。
赵文明面如土色,连连叩首: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办!
曹化淳眯着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午后,张世杰在演武场检阅新军。
五千士兵列成整齐的方阵,燧发枪上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李定国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变换阵型,动作整齐划一。
装弹!
瞄准!
射击!
枪声如雷,硝烟弥漫。百步外的木靶应声而碎。
张世杰微微点头:比上月有进步。但装填速度还是太慢,我要的是二十息内完成三次齐射。
李定国躬身道:末将明白。只是新兵太多,还需时日训练。
我们没有时间了。张世杰望向北方,夜枭来报,多尔衮已在锦州集结八万大军。最迟下月,必有一战。
他转身对刘文秀道:即日起,所有赋税结余,全部投入军备。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五万能战之兵!
刘文秀面露难色:大人,如此一来,各地重建就要放缓...
顾不了那么多了。张世杰断然道,若是挡不住建奴,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曹化淳在一旁阴恻恻地插话:张大人如此积极备战,真是忠心可嘉。不过...这五万大军,所需的粮饷可不是小数目啊。
张世杰看都不看他:这就不劳曹公公费心了。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飞奔而入。马上的夜枭探子滚鞍下马,急声道:大人,紧急军情!张献忠残部突袭襄阳,湖广告急!
众将脸色顿变。南北受敌,这可是最坏的局势。
张世杰却突然笑了:来得正好。李定国!
末将在!
着你率一万精兵,南下增援襄阳。张世杰目光炯炯,这一战,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经略府的大军,不仅能守,更能攻!
李定国朗声道:末将领命!
曹化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悄悄对身边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三日后,开封城西的大明通商票号前,人声鼎沸。
苏明玉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一袭男装更显干练。她面前摆着十口大箱,箱盖敞开,里面白花花的银锭晃得人眼花。
今日起,通商票号正式开业!苏明玉声音清越,凡存入白银百两以上者,年息五分!凭票可在各分号通兑,见票即付!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年息五分,这可比任何钱庄都高!
一个商人壮着胆子问:苏掌柜,若是我们要取现银...
随时可取。苏明玉一拍手,伙计们抬出更多银箱,票号现银储备充足,诸位不必担心。
又有人问:若是要去江南做生意...
杭州、苏州、扬州,都有分号。苏明玉笑道,在开封存银,在苏州取用,只需缴纳百分之一汇费。
这话一出,商人们彻底沸腾了。这意味着他们再不用押着银车千里奔波,省下的护卫费用远超汇费!
曹化淳在对面茶楼冷眼旁观,对身边人道:去查查,这些银子哪来的。
不到一个时辰,探子回报:公公,查清楚了。其中三成是经略府的赋税结余,七成是苏家从江南运来的。
曹化淳皱眉:苏家哪来这么多现银?
听说...听说苏明玉发明了一种银票’,江南富商争相购买...
曹化淳手中的茶盏啪地摔碎在地。他终于明白张世杰的底气从何而来了——这票号,简直就是一座金山!
夜幕降临,经略府密室。
张世杰与苏明玉相对而坐,中间摆着票号首日的账册。
存入白银八十二万两,苏明玉难掩兴奋,发出银票七十五万两。大人,我们成功了!
张世杰却面无喜色:树大招风。今日之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要盯着票号了。
大人放心,苏明玉成竹在胸,防伪措施万无一失。而且...
她压低声音:江南那边传来消息,东林党正在串联,要抵制我们的银票。
意料之中。张世杰冷笑,他们掌控的钱庄,每年靠汇兑赚取暴利。我们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那我们要不要...
不必。张世杰摆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商贾百姓认可,几个腐儒掀不起风浪。
他走到窗前,望着灯火通明的开封城: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北边。李定国那边有消息吗?
刚接到战报,李将军已击溃张献忠部,收复襄阳。苏明玉笑道,这一战,天下震动。
张世杰却没有笑: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不安。
仿佛印证他的预感,赵铁柱匆匆进来,面色凝重:大人,京城密报。
张世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勋贵联署事泄,帝怒,密诏查经略府。
烛火摇曳,映得他脸色阴晴不定。
苏明玉担忧地道:大人...
该来的总会来。张世杰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告诉刘文秀,加快屯田进度。告诉李定国,巩固襄阳防务。我们要让皇上看到,经略府,不可或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曹化淳的声音:张大人可在?咱家有事求见。
张世杰与苏明玉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
深夜造访,来者不善。
曹化淳满面堆笑地走进来,仿佛只是来串门闲聊。
听说李将军在襄阳大捷,真是可喜可贺。他自顾自坐下,张大人练兵有方,咱家佩服。
张世杰不动声色:曹公公深夜来访,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张大人快人快语。曹化淳笑容不变,咱家接到京城消息,皇上对大人...似乎有些误会。
有人密奏,说大人私蓄甲兵,广布党羽,有不臣之心。曹化淳盯着张世杰,当然,咱家是不信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大人是否该有所表示,以安圣心?
张世杰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沉吟:曹公公以为,该如何表示?
简单。曹化淳向前倾身,大人只需将新军兵权分出一半,交由朝廷指派将领统领。再请几位东林大儒入幕参赞,以示无私。
苏明玉忍不住道:这岂不是自毁长城?
苏姑娘此言差矣。曹化淳皮笑肉不笑,这是向皇上表明忠心啊。
张世杰突然笑了:曹公公,你觉得建奴会在乎我有没有忠心吗?
曹化淳一愣。
多尔衮的八万铁骑,会在乎经略府里有没有东林大儒吗?张世杰站起身,目光如刀,若是中原失守,你我就是大明的罪人!到时别说兵权,就是性命都保不住!
曹化淳脸色微变:大人这是要抗旨?
本官只听有利于江山社稷的旨意。张世杰一字一顿,曹公公若觉得本官有不臣之心,大可上奏弹劾。
两人目光交锋,室内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曹化淳忽然笑了:张大人言重了。咱家也是为大人着想。既然大人心中有数,咱家就不多言了。
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对了,听说令祖英国公近日身体欠安,大人可知道?
张世杰瞳孔猛缩。
看着曹化淳离去的背影,苏明玉忧心忡忡:他在威胁您。
不止是威胁。张世杰握紧拳头,他是在告诉我,皇上已经对祖父下手了。
窗外,夜色深沉。经略府的灯光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却也格外孤独。
张世杰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如在刀尖上跳舞。而最危险的刀锋,往往来自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