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京畿大地却已被血色浸染。良乡城头烽火冲天,黑烟如巨龙般扭曲腾空,隔着数十里都能闻到那股夹杂着血腥和焦糊的气味。
振武营了望塔上,张世杰手中的千里镜微微颤抖。镜筒里,良乡城头的明军龙旗缓缓坠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狰狞的鬼头旗——闯塌天刘国能的战旗。
“第几个了?”张世杰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身后的周青沉默片刻,低声道:“七天之内,第五座城池。房山、涿州、固安、永清,现在轮到良乡。官兵一触即溃,有的甚至...甚至开城迎贼。”
千里镜缓缓移动,聚焦在良乡城外那条官道上。只见黑压压的流寇如蚁群般涌动,刀枪的反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更远处,几十架投石机和冲车正在组装,分明是要打持久战的架势。
“不对。”张世杰突然皱眉,“流寇向来流动作战,怎会携带如此笨重的攻城器械?” 周青凑近一看,也变了脸色:“这些器械制式统一,分明是官军作坊的产物!”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寒意——朝中有人不仅在给流寇提供情报,连攻城器械都准备好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黎明寂静。一骑血人从官道方向狂奔而来,马未停稳,骑士就滚落鞍下,嘶声哭喊:“良乡丢了!王知县战死!全城...全城被屠!”
那骑士举起一个布包,抖落开来——竟是良乡知县的首级!双目圆睁,面目扭曲,仿佛死不瞑目。
全军悚然。张世杰缓缓走下了望塔,亲手合上知县的眼睛:“厚葬。记下他的名字,战后立碑。”
就在这时,又一骑快马飞驰入营,马上锦衣卫高举金牌:“圣旨到!宣张世杰即刻入宫议事!”
养心殿内,气氛比京郊的战场还要压抑。崇祯帝面色铁青,御案上堆放的紧急军报几乎要塌下来。内阁诸臣、兵部要员、京营将帅分立两侧,个个低头屏息。
“五天!五座城池!”崇祯的声音冷得像冰,“朕的京畿,朕的子民,就这么任贼蹂躏?京营十万大军,竟挡不住一群流寇?”
京营总督成国公朱纯臣扑通跪地:“陛下息怒!流寇势大,又得奸人指引,专攻防务薄弱之处...” “防务薄弱?”崇祯猛地抓起一份军报摔过去,“涿州守军三千,面对数百流寇先锋竟开城投降!这也是防务薄弱?”
兵部尚书杨嗣昌急忙打圆场:“陛下,当务之急是退敌之策。是否急调关宁军回援…” “不可!”蓟辽总督急道,“建奴近日频繁异动,关宁军绝不能动!” “那就眼睁睁看着京城被困?”首辅周延儒顿足道。
张世杰冷眼旁观,心中雪亮。这些朝堂诸公,有的真糊涂,有的装糊涂,有的则是...包藏祸心。
果然,杨嗣昌话锋一转:“陛下,臣闻流寇军中传言,说只要交出...交出某些人,他们就退兵。”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张世杰。
几个御史立即附和:“臣也听闻,流寇点名要振武营解散,要张将军首级!” “若能以一人换得京城平安,也未尝不可...” “放肆!”英国公张维贤怒喝道,“未战先怯,还要自毁长城?尔等是何居心!”
朝堂顿时吵作一团。主战派与主和派争执不下,几乎要在御前动起手来。
崇祯猛地一拍御案:“都闭嘴!”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众人,“张世杰,你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张世杰缓步出列,躬身道:“陛下,流寇绝非为一人而来。他们的目的是京城,是大明江山。今日即便交出臣的头颅,明日他们还会要更多!”
他转身面对群臣,声音陡然提高:“诸公难道看不出?流寇行军路线精准避开所有重防,攻城器械源源不断,分明朝中有人通风报信,资敌助逆!此刻不想着退敌,反而要自断臂膀,岂不正中奸人下怀?”
杨嗣昌冷笑:“张将军这是危言耸听!分明是你剿匪不力,养寇自重,如今还想嫁祸于人?” “是否嫁祸,一查便知。”张世杰直视着他,“兵部武库司上月调拨三千张强弓、五万支箭矢,说是加强京畿防务,如今这些军械在哪?为何良乡守军箭尽粮绝时,流寇却能箭如雨下?”
杨嗣昌脸色骤变:“你...你血口喷人!” “还有!”张世杰步步紧逼,“五日失五城,各城守将多是某些人的门生故旧。是他们真的无能,还是故意纵敌?要不要请锦衣卫查查这些人的家产,是否突然暴富?”
朝堂上一片死寂。几个大臣额头见汗,眼神躲闪。
崇祯帝的目光越来越冷:“好,好得很!朕的朝堂,真是藏龙卧虎啊!”他猛地起身,“张世杰听旨!” “臣在!” “朕授你全权,京城防务由你统辖!敢有违令者,先斩后奏!” “臣领旨!”张世杰单膝跪地,接过尚方宝剑。
杨嗣昌等人面如死灰。成国公朱纯臣眼中却闪过一丝诡谲的光。
出得宫来,张世杰立即快马加鞭赶回前线。然而刚到营门,就被眼前景象惊呆——无数难民如潮水般涌来,哭喊声震天动地!
“大人!”赵铁柱急匆匆赶来,“流寇前锋已到十里外!这些都是从周边逃来的百姓,求我们开门...”
振武营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本是绝佳堡垒。但营区容量有限,如何容得下这数万难民?
“开营门!”张世杰毫不犹豫,“老人妇孺优先入营,青壮协助防御!” 周青急道:“大人,营中存粮本就不足,再加上这么多人...” “那就省着吃!我军一日两餐,难民一日一餐!”张世杰斩钉截铁,“眼睁睁看着百姓遭难,我们还叫什么官兵!”
营门大开,难民如潮水涌入。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许多士兵红了眼眶——他们的家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突然,难民群中一阵骚动!几个汉子猛地暴起,匕首直刺巡逻士兵!同时营外杀声大作,流寇骑兵突然杀到!
“中计了!”张世杰拔剑大喝,“关闭营门!这些是假难民!”
然而为时已晚!数百伪装成难民的流寇死士在营内制造混乱,外面流寇趁势猛攻!振武营顿时陷入内外夹击!
“刀盾营守门!火铳营上墙!骑兵营随我杀敌!”张世杰翻身上马,龙泉剑直指敌阵,“振武营,杀!”
血战瞬间爆发!这些流寇显然不是乌合之众,进退有度,配合默契,分明经过正规训练!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也装备了火铳,虽然不如振武营的精良,但数量更多!
“大人!他们的火铳像是京营的制式!”王瑾一边指挥射击一边惊呼。 张世杰心中冰冷——朝中那人,竟然连京营装备都敢盗卖!
激战持续半个时辰,振武营凭借地利和训练优势,终于击退进攻,全歼混入营中的死士。但代价惨重:伤亡二百余人,粮仓被焚一座,更严重的是——军营位置完全暴露!
“清理战场,加强戒备!”张世杰下令,“铁柱,带夜枭小队出去,我要知道流寇主力在哪!”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夜枭小队回报:流寇主力五万人已完成合围,正在打造更多攻城器械!更令人不安的是,西南方向出现一支不明军队,约万人,打着的竟是官军旗号!
“可是勤王军到了?”周青惊喜道。 张世杰摇头:“勤王军不会从那个方向来。而且...”他指着千里镜,“看他们的阵型,分明是战斗队形,来者不善!”
果然,那支“官军”在十里外扎营,既不前来汇合,也不与流寇交战,就这么诡异地对峙着。
当夜,张世杰正在部署防务,突然亲兵来报:抓到一个试图混入营中的细作,但此人声称有重要情报,非要面见将军。
帐中,那细作被押上来,竟是白日难民中的一员。见到张世杰,他扑通跪地:“将军!小人有机密事禀报!但求将军保全小人一家老小!”
张世杰屏退左右:“讲。” 细作压低声音:“小人原是良乡县衙书吏。城破前夜,知县大人接到一封密信,看后面色大变,当即烧毁。但小人偶然看到落款...是...是兵部的大印!”
张世杰心中巨震:“可能确定?” “千真万确!而且...”细作声音更低,“小人逃出城时,看见流寇军中有人穿着官军服饰,还在...在分发兵部武库的制式箭矢!”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紧接着一声惨叫! 张世杰冲出一看,那细作已中箭身亡!赵铁柱正带人追击凶手。
“不用追了。”张世杰冷冷道,“灭口的人,早就准备好了。”
他检查箭矢,又是兵部武库的制式箭!好个嚣张的内奸,简直是在公然挑衅!
深夜,张世杰独坐帐中,对着京畿地图苦思破局之策。敌众我寡,外有强敌,内有奸细,这一仗该如何打?
突然,他目光定格在地图上一处——黑风岭!那里地势险要,是流寇粮道的必经之路!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但要实施这个计划,需要一支奇兵,更需要...朝中那内奸的“配合”。
他唤来赵铁柱,低声吩咐:“你带几个好手,如此这般...” 又唤来周青:“明日你代我指挥,无论流寇如何挑衅,只守不攻!” 最后,他修书一封,用特殊药水书写,唤来信鸽:“送去给苏小姐,她知道怎么做。”
次日,流寇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这次他们显然得到高人指点,不再蛮攻,而是用投石机远程轰击,消耗守军兵力。
更诡异的是,那支不明“官军”开始向前移动,卡住了振武营撤退的路线!
“大人,他们在逼我们出战!”王瑾焦急道,“营中箭矢不足,火药用一点少一点...”
张世杰却反常地淡定:“传令:省着用。另外,把那些受潮的火药搬出来,晾晒一下。” “晾晒?”王瑾愕然,“可是...” “照做就是。”
中午时分,兵部突然来使,态度傲慢:“尚书大人有令:振武营即刻出战,击溃流寇右翼!” 张世杰冷笑:“我军兵力不足,固守待援方为上策。” 使者怒道:“张将军要抗命不成?难道要等流寇合围?”
正在争执时,突然营外骚动!夜枭小队押着几个绑得结结实实的人进来:“大人!抓到几个奸细!正在水源下毒!”
张世杰勃然变色:“好胆!押下去严加审问!”转身对使者道,“阁下也看到了,营中奸细猖獗,此时出战,恐中调虎离山之计!”
使者悻悻而去。张世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
当夜,审问结果出来:那些奸细竟是京营士兵!受命要在水中下毒,制造营中混乱!
“京营...”张世杰握紧剑柄,“好个成国公!”
三更时分,赵铁柱带回重要情报:流寇粮队明日将经过黑风岭,守军仅千人! “机会来了!”张世杰猛地起身,“点齐五百精锐,随我奇袭粮队!” 周青大惊:“大人不可亲身犯险!况且营中兵力本就不足...”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张世杰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就是要让某些人以为,我中计了!”
果然,张世杰刚带兵出营,几道黑影就悄无声息地溜出振武营,朝不同方向而去...
黑风岭地势险要,确实是打伏击的绝佳地点。张世杰亲自勘察地形,布置埋伏。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感到不安——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大人,有些不对。”赵铁柱也察觉异常,“粮队应该到了,可岭下毫无动静。” 张世杰心中一凛:“不好!中计了!快撤!”
然而为时已晚!只听一声号炮,四面八方火把齐明,无数流寇涌出!领头的正是闯塌天刘国能本人!
“张世杰!等你多时了!”刘国能大笑,“有人出十万两买你的人头,真是看得起你!”
张世杰心中冰冷——果然有内奸!而且对他的行动计划了如指掌!
“结圆阵!死战!”他拔剑大喝。五百振武营精锐背靠背结阵,面对数十倍敌人,毫无惧色。
血战爆发!振武营虽勇,但寡不敌众,很快伤亡惨重。张世杰身先士卒,龙泉剑染满鲜血,但身边战友一个个倒下...
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流寇后阵大乱!一支骑兵如尖刀般插入敌阵,旗号竟是——关宁军!
“张将军莫慌!祖大寿来也!”一员老将须发皆白,却骁勇无比,所向披靡。
关宁军?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张世杰又惊又喜。
更令人惊讶的是,关宁军阵中竟冲出一队锦衣卫,直扑流寇中军!为首一人高举金牌:“奉旨讨逆!降者免死!”
流寇顿时大乱。刘国能见势不妙,拨马欲逃,却被关宁军重重围住...
战后清点,流寇死伤万余,被俘数千,刘国能重伤被擒。关宁军损失不到百人。
祖大寿下马相见,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张将军,京城危急!成国公朱纯臣勾结流寇,已然兵变围宫!”
张世杰如遭雷击:“什么?那皇上...” “皇上暂时安全,但形势危急!”祖大寿急道,“我是接到密旨,星夜兼程赶来。但关宁军不能久留,辽东急需布防!”
张世杰顿时明白:这一切都是个局!流寇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在京城!那内奸就是要调开他的主力,好实施兵变!
“祖将军速回辽东,京城交给我!”张世杰毅然道,“但我需要将军配合,演一出戏...”
当夜,流寇大败、刘国能被擒的消息传开。同时传开的,还有张世杰重伤昏迷、振武营群龙无首的“噩耗”。
果然,某些人坐不住了...
第二天清晨,一队“钦差”来到振武营,声称奉旨接管兵权。为首之人,竟是本该在狱中的成国公朱纯臣!
“张世杰重伤,振武营由本公接管!”朱纯臣手持“圣旨”,得意洋洋。 周青等人假意顺从,暗中准备。
就在朱纯臣志得意满时,突然床榻上的“重伤员”猛地坐起——正是张世杰! “成国公,别来无恙?”张世杰冷笑,“等你多时了!”
帐外伏兵四起,将朱纯臣及其党羽团团围住。 朱纯臣面色惨白:“你...你没受伤?” “不过是将计就计。”张世杰拔出龙泉剑,“成国公通敌卖国,罪证确凿!拿下!”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朱纯臣突然狂笑:“张世杰,你以为你赢了?看看城外吧!”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骑士兵浑身是血:“大人!不好了!那支不明官军正在攻城!而且...而且城中有人响应,打开了两处城门!”
张世杰勃然变色!原来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他一把揪住朱纯臣:“说!还有谁是你的同党?” 朱纯臣狞笑:“你猜?也许是你最信任的人呢?”
张世杰心中一寒。最信任的人?难道...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前日派去向苏明玉求援的信鸽,至今没有回音!
“不好!”他猛地冲出营帐,望向京城方向。 只见烽火连天,杀声震地。大明江山,正在烈火中燃烧。
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青鸾”,终于要现出原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