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武营校场上,杀声震天。五百士卒分成若干小队,正在进行对抗演练。刀光剑影中,不时有人被木刀劈中,疼得龇牙咧嘴,却立即爬起再战。高台上,张世杰负手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不时发出指令:
“左翼推进太慢!右翼包抄不及!” “火铳队装填慢了三分!战场上这片刻就是生死!” “医护队呢?伤员为何不及时抬下?”
经过王家镇惊魂一夜,张世杰更加坚信:唯有严苛训练,才能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生路。振武营不仅要对抗外寇,更要时刻提防来自背后的暗箭。
“大人。”周青快步上台,面色凝重,“京营兵变已被镇压,成国公朱纯臣下狱,但...”
“但是什么?” “但兵部以‘维稳’为由,收回了我们修缮城防的权限。还说振武营当专注剿匪,城防之事不必操心。”
张世杰冷笑:“好个不必操心!怕是有些人想借流寇之手,除了我这个眼中钉吧。”
他望向西边,目光深邃。据夜枭小队最新情报,刘国能部流寇虽暂退,却在真定一带大肆裹挟百姓,兵力已膨胀至五万之众。更可怕的是,军中出现了后金工匠正在组装攻城器械!
“王瑾!”张世杰喝道。 “末将在!” “新式火铳生产如何?” “已产一百二十支,但火药不足,特别是硝石...”
张世杰皱眉。火药问题一直困扰着振武营。大明硝石多产于蜀地和西北,如今道路断绝,原料奇缺。
“带我去匠作坊。”
匠作坊内,小刘正带着工匠们试验新配方。见张世杰到来,连忙呈上一份清单:“大人,按您的方子,试制了颗粒火药,威力确有提升,但硝石纯度不够,容易受潮。”
张世杰拿起一些成品仔细观察:“从茅厕、猪圈刮取的土硝提纯过了吗?” “试过了,产量太低,且纯度不稳定。” “那就加大收购力度!派人去各村各户,高价收购陈年墙土、茅厕基石,凡是含硝的都要!”
周青低声道:“大人,这需要大量银两...我们的饷银已经拖欠两个月了。” 张世杰沉默片刻,突然道:“把我名下的田产抵押给苏家钱庄,换现银!” “大人!”众将惊呼。那可是张世杰仅有的私产!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张世杰斩钉截铁,“快去办!”
离开匠作坊,张世杰又视察了粮仓。仓大使愁眉苦脸:“大人,存粮仅够半月之用。新粮还要等秋收,但流寇肆虐,今年收成恐怕...”
“从海上买!”张世杰突然道,“走天津卫,从辽东买粮!” 众将愕然。辽东是后金地盘,这不是资敌吗? 张世杰冷笑:“女真人也要吃饭做生意。何况...”他压低声音,“据夜枭情报,辽东今岁大熟,粮价反比京畿便宜。我们以盐铁交换,各取所需。”
这时,一骑快马驰入营中,使者呈上兵部文书。张世杰展开一看,竟是命令振武营分兵驻守昌平、通州等地的调令!
“好一招调虎离山!”张世杰怒极反笑,“我军本就兵力单薄,再分兵驻守,岂不是任人宰割?”
周青忧心道:“但若不遵令,恐被按上违抗军令的罪名...” 张世杰沉吟良久,突然道:“接令!但不是分兵,而是——扩军!”
众将目瞪口呆。如今粮饷俱缺,如何扩军? 张世杰眼中闪着锐光:“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立即张贴告示:振武营招募新兵,待遇从优,立战功者赏田亩!”
告示一出,应者云集。京畿流民遍地,能吃上军粮就是奢望。短短三日,竟有数千人报名!
张世杰亲自筛选,只要青壮,且需有保人。最终精选一千五百人,与原有兵力混编重整,设三大营:火铳营、刀盾营、骑兵营。
“大人,人数虽增,但训练不足,恐难当大任。”赵铁柱担忧道。 张世杰却道:“所以要用新训法。以老带新,实战演练。”
他创造性地提出“三三制”训练:三个新兵配一个老兵,三个小组配一个教官。训练内容也极大简化,只求掌握基本战术动作和阵型变换。
更令人惊讶的是,张世杰打破常规,允许士兵质疑战术,提出改进意见。每三日召开“军事民主会”,集思广益。起初军官们不适应,但很快发现,许多士兵确有真知灼见。
这天民主会上,一个原先是猎户的新兵提出:“大人,咱们的火铳射程虽远,但林战无用。何不装备一些弩箭?无声无息,适合夜袭和侦察。”
张世杰大喜,立即采纳,组建了一支弩箭队。
另一个曾经跑镖的老兵建议:“流寇多骑驴马,咱们可设绊马索、铁蒺藜,专克骑兵。”
于是工兵队应运而生,专门研究防御工事和陷阱。
就在振武营热火朝天备战之时,夜枭小队带回一个惊人消息:他们在监视流寇时,发现一队神秘人物进入刘国能大营,为首的竟穿着四品文官服色!
“可看清是哪里的官员?”张世杰急问。 “距离太远,看不清补子图案。但那些人对流寇营地十分熟悉,显然是常来常往。”
张世杰心中警铃大作。朝中官员与流寇勾结,这已经不是秘密。但如此明目张胆,实在猖狂!
他立即修书一封,将情况密报英国公。然而信使第二天就仓皇返回:英国公府被锦衣卫“保护”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好快的动作!”张世杰意识到,对方已经察觉被监视,开始清除威胁了。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派往辽东买粮的商队,在山海关被扣留,罪名是“通敌”;苏家钱庄突然遭挤兑,资金链断裂,无法提供更多贷款;甚至京郊的农户也开始拒绝卖粮给振武营,说是“上面有令”...
“大人,这是要困死我们啊!”周青愤慨道,“断粮断饷,还要我们对抗数万流寇!”
张世杰面沉如水,在帐中踱步良久,突然道:“取我的铠甲来。” “大人要做什么?” “进宫面圣!”
众将大惊。如今京城戒严,没有兵部文书根本进不了城。更何况皇上是否还信得过张世杰,都是未知数。
“放心,我自有办法。”张世杰眼中闪着决然的光,“有些险,必须冒。”
当夜,张世杰只带李大牛等五名亲兵,化妆成商队,直奔京城。果然,永定门守军比平时多了三倍,盘查极其严格。
“停车!什么人?”守门千总厉声喝问。 李大牛递上路引:“济南府的行商,进城贩货。” 千总仔细查验路引,又打量车队:“车上装的什么?” “一些绸缎和药材。” “打开检查!”
就在士兵要掀开车帘时,车内突然传出剧烈的咳嗽声。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张世杰苍白的面容——他竟化妆成一个痨病鬼!
“官爷...行行好...”张世杰有气无力地说,“小人...咳咳...急着进城看病...”
千总嫌恶地后退一步:“痨病鬼?路引上怎么没说?” 李大牛连忙塞过一锭银子:“家兄病得急,没来得及更新路引。官爷通融通融...”
千总掂掂银子,又怕传染,终于挥手:“快走快走!别死在这儿!”
就这样,张世杰混入京城,直奔英国公府。果然见府邸被锦衣卫团团围住。他绕到后街,找到一个秘密通道——这是张维贤早年告诉他的应急通道。
密道直通书房。当张世杰从书架后转出时,正在写字的张维贤惊得笔都掉了。
“世杰?你怎么...” “祖父,长话短说。”张世杰急切道,“朝中有人通寇,欲置振武营于死地。如今粮饷断绝,外有强敌,再不出手,大明危矣!”
张维贤长叹一声:“我都知道。但如今皇上被蒙蔽,东厂锦衣卫皆不可信。就连老夫,也被软禁在此。”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奸佞得逞?” “自然不。”老国公眼中闪过锐光,“老夫虽不能出门,却还有几个老朋友。你且回去坚守,三日之内,必有转机。”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声。管家慌张来报:“老爷,东厂的人来了!说要搜查刺客!”
张维贤脸色一变:“快走!定是有人走漏风声!” 张世杰急忙钻回密道。刚合上机关,房门就被撞开,一群东厂番子冲了进来...
回到振武营,张世杰立即加强戒备。他预感,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兵部侍郎亲自带队,以“清查逆产”为由,要搜查振武营!
“大人,让他们搜吗?”赵铁柱按刀问道。 张世杰冷笑:“搜!让他们搜个明白!”
兵部官员如狼似虎地翻箱倒柜,却一无所获。粮仓是半空的,银库是见底的,军械也都登记在册。
侍郎脸色难看:“张将军,营中粮饷何在?” 张世杰反问:“下官正要请问大人:兵部拖欠饷银三月,粮食半月未拨,将士们都快饿肚子了,这仗还怎么打?”
侍郎语塞,悻悻道:“朝廷亦有难处...” “难处?”张世杰突然提高声音,“是真有难处,还是有人想让振武营不战自溃?”
这话太过尖锐,侍郎顿时色变:“张世杰,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很清楚!”张世杰豁出去了,“有人通寇卖国,欲借流寇之手除去忠良!侍郎大人,您说这等奸佞,该当何罪?”
侍郎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真的撕破脸,只得悻悻离去。
当晚,张世杰召集全体军官,沉痛道:“诸位,情势已然明朗:朝中有奸佞欲亡我振武营。为今之计,唯有死战求生!”
他下达一连串命令:一、即日起全员驻防,枕戈待旦;二、夜枭小队扩大侦察范围,昼夜监视流寇动向;三、启用秘密粮仓,那是他暗中储备的最后存粮;四、组建敢死队,由李大牛率领,专司夜袭扰敌。
最后,他取出一面猩红大旗,上书“振武”二字:“这是我请人特制的战旗。明日升起,以示死战之志!”
众将热血沸腾,齐声宣誓:“愿随大人死战到底!”
然而就在战旗升起的当天下午,夜枭小队带回一个噩耗:流寇大军已经开拔,直扑京畿!兵力不下五万,且有火炮数十门!
更可怕的是,他们发现了官军服饰的人在与流寇同行——正是之前兵变中被成国公控制的京营部队!
“好个里应外合!”张世杰冷笑,“传令:按第三套方案准备迎敌!”
振武营顿时如一台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刀盾营在前,火铳营居中,骑兵营两翼策应。工兵队连夜在要道设置陷阱障碍,弩箭队占据制高点。
张世杰登高望远,只见远方尘土飞扬,如乌云压境。五万流寇,这是振武营成立以来最大的考验。
“大人,看那里!”王瑾突然指向东面。
只见东面山道上,竟然又出现一支军队!看旗号,竟是山东来的援军?
“不对!”张世杰瞳孔收缩,“山东兵怎会从这个方向来?而且...他们的阵型太整齐了!”
果然,那支“援军”在距离振武营三里处突然转向,与流寇大军形成夹击之势!
中计了!这根本不是援军,而是伪装成官军的流寇偏师!
前有五万主力,侧有万人偏师,振武营陷入重围!
“大人,怎么办?”众将面露惊惶。 张世杰却笑了:“好!来得正好!正要他们全部现身,一网打尽!”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今日之战,不仅关乎振武营存亡,更关乎大明国运!我等身后就是京城,就是万家灯火!唯有死战,方有生机!”
“死战!死战!死战!”全军怒吼,声震四野。
张世杰拔出长剑,指向滚滚而来的敌军:“振武营——迎敌!”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骑快马从京城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骑士举着明黄卷轴:
“圣旨到——张世杰接旨!”
全场愕然。这个时候来圣旨?是福是祸?
张世杰下跪接旨。太监展开圣旨,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流寇犯境,特命振武营游击将军张世杰为平寇总兵官,节制京畿诸军,相机剿匪!钦此!”
这道圣旨来得太过突然,太过蹊跷。方才还要置振武营于死地,转眼就授以重权?
张世杰接过圣旨,心中疑窦丛生。他仔细察看圣旨,忽然发现一个细节:玉玺的钤印位置偏了半分!
这圣旨是假的!
但此时敌军当前,若揭穿假圣旨,军心必乱。张世杰心念电转,突然高呼:
“臣领旨!定不负皇上重托!”
他起身,举起假圣旨,对全军高喊:“弟兄们!皇上授我总兵之权,命我等全歼流寇!此战,有进无退!”
“大明万胜!”全军沸腾。
张世杰趁机低声对周青道:“圣旨有假,但将计就计。你速带一队人,去查这圣旨来历。”
周青领命而去。张世杰则全力指挥备战。
大战一触即发。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处山头上,几个黑衣人正冷眼旁观。为首一人放下千里镜,冷笑道:
“好个张世杰,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传令:按计划行事,今日必灭振武营!”
他身旁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轻摇折扇:“可惜了这支精锐。若是能为我所用...” “妇人之仁!”黑衣人冷声道,“青鸾大人有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文士叹口气,突然道:“对了,那个苏明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在调查银票来源。” 黑衣人眼中杀机一闪:“那就让她永远闭嘴。”
山下,战鼓擂响,流寇开始冲锋。箭如飞蝗,炮声震天。
张世杰屹立阵前,目光坚定。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对决,更是一场阴谋与光明的较量。
而真正的敌人,还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