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钢推着他那辆二八杠自行车,刚迈进四合院那熟悉的门洞儿,车轱辘还没在院里青砖地上碾实诚呢,一抬眼就瞧见了堵在当间儿的聋老太。
老太太显然候他多时了,就坐在前院那张磨得发亮的小石凳上。一见李成钢的人影儿,聋老太撑着膝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动作虽慢,眼神儿却一点不含糊,直勾勾地钉在他身上。
“李家小子!可算把你等回来了!”聋老太的声音带着点喘,但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没减半分。
李成钢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准是为傻柱来的。他停下脚步,捏住车闸,脸上没啥表情:“哟,老太太,天儿可不早了,您老还没歇着?坐这儿等我有事儿?”这话问得客气,但也透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
“歇?柱子让人关起来了,我这心里头能踏实歇着吗?”聋老太摆摆手,往前凑了半步,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语重心长,“成钢啊,听我老太太一句。咱都是一个院儿里住着几十年、知根知底的老街坊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乡里乡亲!这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近乎的关系?柱子那人是浑了点,可他心不坏啊!”
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李成钢的脸色,加重了语气:“他这事儿……是犯浑,这点儿老太太我不糊涂!可咱关他一天,吓唬吓唬,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也就得了!给老太太我个面子,把他放出来吧?啊?算我求你了!这院里,谁不得给我老太太三分薄面?”
李成钢听完,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忍不住向上扯了一下,直接乐出了声:“呵!老太太,您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
他往前推了推自行车,离老太太更近了些,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带着点毫不遮掩的讽刺:“您刚说‘乡里乡亲’?说‘抬头不见低头见’?好啊!那傻柱教唆棒梗去偷人家许大茂家下蛋的母鸡时候,他脑子里头琢磨过‘乡里乡亲’这四个字儿没有?他琢磨过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许大茂两口子的时候,脸上臊不臊得慌了没有?”
聋老太让他这一连串的反问噎得脸皮有点发僵,刚想开口辩驳。
李成钢没给她机会,紧接着说道:“还有啊,老太太,您太高看我了!那派出所可不是我李成钢开的!说关谁关谁,说放谁放谁?我李成钢就是个穿这身皮的,该咋办就得咋办,没那么大的脸面,也没那么大权力敢把国法当成自家的人情簿子来使唤!您这个‘面子’,我兜不住,也不敢兜!”
他看着聋老太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语气缓和了一点,但话里的意思却更戳心窝子:“老太太,您真有这份儿替傻柱操心的闲工夫,不如回去拾掇拾掇,给他送床厚实点的棉被褥子,再弄点能顶饿的吃食,送到派出所去。好歹能让他在里头这几天,少受点冻,少挨点饿,过得稍微舒坦点儿。这才是实在路子。”
说完,李成钢不再看聋老太那张青红交错的脸,也不等她再撒泼哭嚎,双手一用力,推着自行车绕过老太太,径直朝中院自己家走去。车轱辘压在青砖地上,发出规律的轻响。
聋老太僵在原地,气得胸口起伏,手里攥着的拐杖把地上的青砖戳得“笃笃”直响。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被个小辈这么硬邦邦、半点情面不讲地顶回来过!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涨得通红,想骂,嗓子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憋出一句带着颤音的:“你……你……不识好歹的东西!”声音在空落落的前院里显得有些尖利,可惜李成钢当做听不见,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在那儿干跺脚,气得浑身直哆嗦。
李成钢家刚吃过晚饭,桌上还没收拾利索。李建国正拿着收音机调台,寻找新闻频道,王秀兰和儿媳简宁收拾着碗筷,思瑾和思源在屋里追着玩闹。这时,敲门声响起。
离门近的简宁擦了擦手去开门,见是一大爷易中海,忙笑道:“是一大爷啊,快请进。”
易中海脸上堆着那种惯有的、看似和蔼的笑意进了屋。李建国见状,放下收音机站起身招呼:“老易来了?吃了没?坐下聊。”都在一个厂里上班,李建国对这位老钳工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客气。
王秀兰也放下手里的活计,热情地说:“他一大爷,您坐,我给您沏杯茶去。”说着就去拿暖瓶和茶杯。
易中海连连摆手:“不用忙不用忙,建国兄弟,秀兰妹子,我吃过了。就来跟成钢说点事儿,一会儿就走。”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顺势坐了下来。
王秀兰还是麻利地泡了杯热茶放在易中海面前的桌上。
李成钢心里明白易中海的来意,没吭声,只是看着。
简宁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出易中海这是有事要和李成钢谈,便笑着对两个孩子说:“思瑾,思源,走,跟妈妈回屋里,妈妈给你们讲故事。”说着,就把两个还不太情愿的孩子哄进了里屋,关上了门,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屋里顿时安静了不少。易中海捧着热茶,吹了吹气,啜饮了一口,这才放下杯子,脸上那伪善的笑意更浓了,开始了他的表演:“成钢啊,秀兰这茶泡得真香……唉,我这过来,还是为了柱子那混账东西的事……”
成钢啊,我知道柱子这次做得不对,胡闹!该批评!”他先定了个调子,然后话锋一转,“可是,咱们说到底是一个院儿里的老邻居,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柱子他妈走得早,他爹又不靠谱,也没个人管教,本质不坏,就是混了点。你看,能不能看在街坊邻居的情分上,看在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为他操碎了心的份上,高抬贵手?关了一晚上也够了,把他放回来吧。我保证,回来我狠狠说他,让他给大茂赔礼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犯!”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商量,实则软中带硬,直接把“街坊情分”、“聋老太太操心”这些大帽子扣了下来,进行道德绑架。
李成钢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易中海:“一大爷,您这话说的不对。不是情分不情分的事。他何雨柱教唆孩子偷东西,这是犯法!今天能偷鸡,明天就能干出更祸害的事!这院里谁家没孩子?要是都学着这么干,咱们院成什么了?派出所依法处理,是为了教育他,也是告诫大家!”
易中海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没想到李成钢这么不给面子,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成钢,话不能这么说。法律不外乎人情嘛!柱子就算有错,也罪不至非要关起来吧?咱们院里几十年了,有什么事都是内部解决,你这直接把人送进去,让外头人怎么看我们院?再说,你这一弄,把我这个一大爷、把老太太置于何地?我们以后在院里还怎么说话?”
这已经是带着几分指责和胡搅蛮缠了,意思是你李成钢不按院里的“规矩”办事,是不给我和老太太面子。
李成钢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冷笑一声:“一大爷,置您于何地?那何雨柱教唆棒梗偷鸡的时候,想过置您这位一大爷于何地吗?想过置院里的名声于何地吗?您要是真觉得院里的事能解决,昨天贾张氏闹成那样的时候,您解决了吗?最后还不是得公家来处理?”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我的话就放这儿,何雨柱必须依法处理,没得商量。您要是真为他好,就按我之前说的,送床被子送点吃的去,让他在里头少受点罪。别的,免谈!”
易中海被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李成钢,气得手指都有些发抖:“好!好你个李成钢!当了副所长,眼睛就长到头顶上了!一点人情世故都不讲!我看你是存心要跟我们这些老家伙过不去!”
眼看两人话赶话,气氛越来越僵,一直在旁边沉默听着的老父亲李建国开口了。他叹了口气,对易中海说道:“老易啊,消消气,先喝口茶。”
他顿了顿,语气比较缓和,但立场很清楚:“成钢呢,他现在是公家人,端的是公家的饭碗,办的是有规矩的事。柱子这次,确实做得太出格,教唆孩子偷东西,这放哪儿都说不过去。成钢依法处理,没错。你呢,也别太着急上火,柱子在里面吃几天苦头,说不定真是好事,能让他长点记性,总比以后惹出更大的祸事强,你说是不是?”
李建国这话,既肯定了儿子的做法,也给了易中海一个台阶,暗示关几天是为傻柱好。
但易中海正在气头上,觉得李家父子一个鼻孔出气,根本听不进劝。他猛地站起身,连李建国的面子也没给,黑着脸道:“好好好!你们李家现在门槛高,我易中海说话不好使了!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他看也没看那杯没喝完的茶,气哼哼地一摔门走了,把李建国和王秀兰晾在原地。
王秀兰看着被摔上的门,担忧地叹了口气:“这老易,也太……”
李建国摇摇头,重新拿起收音机:“别管他,成钢做得对。柱子那小子,再不管教,真要上天了。”
里屋门开了一条缝,简宁探头出来看了看,见易中海走了,才带着孩子出来
易中海悻悻地从李成钢家出来,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憋着一股邪火。他好歹是院里的一大爷,轧钢厂的八级钳工。这么多年谁不给他几分面子?可这李成钢,居然一点情面都不讲,把他驳得哑口无言,这让他感觉权威受到了严重挑战。
他黑着脸,一肚子不痛快地来到后院聋老太屋里。
聋老太正焦急地等着呢,一看他进来,连忙问:“怎么样老易?李家小子松口了没?”
易中海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重重叹了口气,开始倒苦水,语气里充满了抱怨和不忿:“别提了!老太太!我好话说尽,口水都快说干了!可人家李副所长,官威大着呢!根本听不进去!”
他模仿着李成钢的语气,添油加醋地说:“说什么‘性质恶劣’、‘不是损失大小的问题’、‘法律不是儿戏’!哼,冠冕堂皇的话一套一套的!我看他就是故意拿腔拿调,不肯给我这个一大爷半点面子!压根没把咱们这些老邻居放在眼里!”
聋老太一听,更是气得用拐棍直戳地:“反了他了!不就是个副所长吗?在院里摆什么官架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就是!”易中海找到了共鸣,越发觉得自己委屈,“我看他现在是翅膀硬了,不记得自己也是在这个院里长大的了!一点香火情都不念!我好心好意去说和,倒碰了一鼻子灰!”
两人同仇敌忾地数落了李成钢一番,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但骂归骂,现实问题还是没解决。
聋老太喘着气问:“那……那就真没办法了?就让柱子在里面受罪?”
易中海发泄完了,冷静了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想起了李成钢最后那句“实在话”。他没好气地说:“那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官,咱们是民!他最后倒是甩了句话,说要是真心疼柱子,就送床被子弄点吃的过去,能让柱子少受点罪。”
聋老太虽然不情愿,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她嘟囔着骂了李成钢几句“死心眼”、“不讲情面”,最后还是翻箱倒柜,找出一床旧但还算厚实的棉被,又让易中海回家拿了几个新蒸的窝头和一罐头瓶咸菜。
易中海抱着被子和吃的,又去了派出所。他找到值班的公安,好声好气地说明来意,请他们帮忙转交给何雨柱。
值班公安检查了一下东西,确认没违禁品,登记了一下,也就收下了:“行,放这儿吧,一会儿给他送过去。”
易中海连连道谢,这才心事重重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