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三月过半,傻柱心里那点指望——领导小灶——依旧是镜花水月。厂子里招待上级领导的频率,比饿了三天的猫叫春还稀罕。偶尔开那么一次两次,食堂王主任那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牢牢钉在灶台和库房之间,连只耗子都别想叼走半粒米。傻柱前后瞅了好几回,愣是没找到一丝下手的机会。那点荤腥味儿,隔着厚厚的棉门帘子飘出来,勾得他心尖儿直痒痒,也勾得他心头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麻利点!没吃饭啊?切个土豆丝跟绣花似的!”
“说你呢!刷个锅都能把水溅得到处都是,留着明天腌咸菜啊?”
“一个个笨手笨脚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丢食堂的脸!”
后厨成了傻柱宣泄郁闷的靶场。王主任盯得紧,他不敢动小灶的主意,就把一肚子邪火全撒在了几个帮厨学徒和杂工身上。吆五喝六,摔摔打打,骂得那叫一个刻薄难听。帮厨学徒小伙子和杂工被他训得头都抬不起来,眼里憋着委屈和不忿,却也只能闷头干活,敢怒不敢言。傻柱看着他们那副鹌鹑样,心里那点因在小灶上吃瘪而产生的憋屈,才稍稍找到一丝扭曲的平衡。
这天傍晚,傻柱一身疲惫和烦躁地回到四合院。他懒得开自家那冰窖似的屋门,拖了条板凳就坐在中院自家屋檐下。院内水池传来哗哗的水声,他下意识地一扭头。
秦淮茹正蹲在水池边上,在大木盆里搓洗着一家人的衣服。裤衩子、单褂、孩子的尿布片子……浑浊的肥皂水溅湿了她挽起的裤脚。初春傍晚的风还带着寒意,吹得她额前散落的碎发贴在微红的脸颊上。她用力地揉搓着,腰肢随着动作轻微晃动,那紧绷在旧棉裤下的浑圆臀部线条,在蹲着的姿势下显得格外饱满、浑圆,像两颗熟透沉甸甸的果实,随着搓洗的动作微微起伏。
傻柱的眼神瞬间就黏住了,嘴里发干,喉咙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往下腹冲。什么搞肉,什么聋老太太,一时间都被这充满原始诱惑力的画面给冲淡了。他看得口干舌燥,心头那股邪火仿佛找到了新的燃烧点,烧得他浑身燥热。
“哟,成钢哥,才下班啊?够晚的!”是许大茂那油滑惯了的腔调,带着点刻意的亲热。
“嗯,刚回。你这是下乡回来呀”李成钢停下来哥许大茂聊了几句后,径直往屋里去了。
这声音像根针,冷不丁扎破了傻柱脑子里那点旖旎泡泡,让他猛地一激灵回过神。他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刚好瞅见许大茂推着自行车,正从前院月洞门那儿拐进中院。
傻柱那视线,本来是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扫过去的,可刚掠过许大茂那张带着点得意脸,就被他自行车车把下面挂着的一样东西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块用厚厚的旧油纸包着的东西,形状狭长,透着点暗红色的纹理边缘从油纸缝隙里露出来。是火腿!绝对是上好的火腿!傻柱眼睛瞬间就直了,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全勾了出来,咕噜噜一阵乱响,比他脑子里秦淮茹的身影实在多了。
“嘿!傻茂!”傻柱猛地从门槛上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就蹿到了许大茂车子前头,挡住了去路,嗓门又高又冲,带着一股子发现了“罪证”的兴奋,“又tm趁下乡放电影,索要老乡的好东西了吧?行啊你!这火腿,挺不错的的啊!哪儿搞来的?”
许大茂被这突然窜出来的傻柱吓得手一抖,自行车差点歪倒。一听这话,他脸色“唰”地就变了,又惊又怒。要是搁在以前,他非得跳着脚骂回去不可——“傻柱你放什么狗臭屁!”“你个臭厨子懂个屁!”“老子这是我对象给我的!”——可这骂人的话都冲到嗓子眼了,脑子里猛地闪过李成钢和他说过的“瓷器不碰瓦片”。跟眼前这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较劲?赢了没彩头,输了更丢脸,打起来还得吃亏!
许大茂硬生生把那口恶气咽了回去,腮帮子鼓了鼓,强行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推着车就想绕开:“懒得跟你这浑人掰扯。起开起开,挡道儿了!”
他这反常的不计较,倒让傻柱更来劲儿了。傻柱非但不让,反而往前又凑了一步,眼睛死死盯着车把下那块诱人的油纸包,鼻子还夸张地吸溜了一下,那点刚压下去的、给聋老太太弄肉的心思,蹭地一下又冒了出来,还带着点借题发挥的快意。
“别介啊!”傻柱咧着嘴,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揍,声音也刻意拔高了八度,恨不得全院都听见,“我说许大茂,你这人忒不地道!光顾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心里一点善念都没有?你看看咱们院里的聋老太太!”他抬手指向后院方向,变得语重心长,“那么大年纪了,牙口不好,身子骨也虚,就馋口软和带点味儿的东西!这眼瞅着一天不如一天,吃一顿可就少一顿喽!”
傻柱故意顿了顿,观察着许大茂的脸色,见他腮帮子咬得更紧了,心中暗喜,觉得戳到了许大茂这种“体面人”的面皮要害。他换上一副“我替你着想”的表情,循循善诱:“你这火腿,拿出来,切成薄片,上锅蒸一蒸,那滋味儿,老太太准保念你一辈子的好!多大点事儿?显得你许放映员多有爱心,多敬老!传出去,多好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这一通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全是为老太太考虑,给许大茂戴高帽,顺带还点出“传出去”的舆论威力。
许大茂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惊愕,又从惊愕变成了不可思议,最后定格在看傻子一样的讥诮上。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唾沫横飞、被聋老太太当枪使的傻柱,只觉得荒唐透顶。他嘴巴动了动,差点就想讥讽回去:“傻柱,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天天看着秦淮茹洗衣服流哈喇子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敬老?”或者干脆戳破他那点小心思:“少拿敬老说事!不就是老聋子自己嘴馋,想借花献佛在老太太面前充好人?”
可话到嘴边,看着傻柱那副混不吝还带着点自以为得计的蠢样,许大茂再次想起了李成钢的话。跟这种浑人打嘴仗,赢了他能扑上来跟你玩命,输了更憋屈。他深吸一口气,把涌到嘴边的刻薄话全咽了回去。推车的力气大了几分,直接把挡在前面的傻柱挤开半步。
“嘿!”许大茂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鄙夷的气音,看着傻柱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不可理喻的脏东西,“我说傻柱,你是不是饿昏头了说胡话呢?聋老太太?我跟她非亲非故,八竿子打不着!要我掏心掏肺孝敬她?凭什么?”
他推着车往前走,头也不回地把话撂下,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划清界限的疏离:“这年月,谁家东西不金贵?我爹妈还在呢!有这份心,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该怎么办吧!”
话音落,人已经推着车进了后院,留下傻柱一个人愣在原地,脸上那点得意和算计僵住了,被许大茂那毫不留情的“非亲非故”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许大茂一到家门口他就把自行车靠墙停好,进屋后迅速把门关严实。小心翼翼地把车把下那个沉甸甸的油纸包解下来。屋里光线有些暗,他走到窗边,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一层层剥开那浸透了油脂、韧性十足的深褐色油纸。里面露出来的火腿肉,色泽深红如蜜蜡,间杂着细腻的脂肪纹理,引得许大茂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好几下,肚子里馋虫造反得更厉害了。
但他没急着切。这是好东西,稀罕物!是他去娄家送搞来的内部电影票时,娄晓娥偷偷塞给他的小半截,顶顶好的金华货色。娄晓娥当时脸颊微红,低声说:“我爸刚收到的礼,你……拿回去尝尝。”
许大茂把火腿捧在手心掂了掂,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他仔细地把火腿重新包好,然后打开靠墙那个上了锁的小矮柜——这是家里唯一带锁的家具,专门放点值钱或者要紧的东西。他把油纸包珍而重之地放进柜子最里头,和积攒的几张全国粮票放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许大茂才彻底松了口气。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想着傻柱刚才那副贪婪又强词夺理的蠢样,再想想娄晓娥塞火腿给自己时那带着点羞涩又关切的眼神,心里那点被傻柱搅起来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哼,傻了吧唧的东西,想算计我?”许大茂对着空气啐了一口,脸上又挂起了那种得意的笑容,“等着礼拜天,拿回爹妈家,跟我爸我妈一起焖锅好饭吃!”他仿佛已经闻到了那火腿炖饭的浓郁香气,美滋滋地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儿。
中院屋檐下,傻柱还僵在原地。秦淮茹早已洗完衣服进屋了,留下一盆浑浊的脏水。
傻柱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那是被许大茂当众奚落的羞耻感在灼烧。他盯着许大茂家紧闭的房门,眼里是赤裸裸的怨恨和不甘。小灶没指望,许大茂这块到嘴边的火腿也飞了!聋老太太那点念想……他烦躁地一跺脚,转身也狠狠摔上了自家的门板。“哐当”一声巨响,震得屋檐下的灰尘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