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星涧带出的木琴,被阿璃妥帖地裹在星绒花织成的毯子里,放在马车的角落。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时,琴弦偶尔会轻轻颤动,发出细碎的音,像在与路边的星麦、溪涧的流水打招呼。石三总爱趁阿璃不注意,偷偷拨弄两下,每次都被她笑着拍开手。
“前面就是‘星汇坪’了,”风长老展开《星轨志》,最后一页的地图上,无数条星轨在此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点,“这里是人间星轨的终点,也是……新的起点。”
星汇坪像块被熨平的绿绒布,铺在群山之间。坪中央立着块无字碑,碑顶常年缭绕着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到星轨的影子,像无数条光带在此缠绕、分流。石三跑到碑前,张开双臂大喊:“喂——星轨的尽头有人吗?”
回声在坪上荡开,雾气突然旋转起来,星轨的影子变得清晰,在碑上投射出一行字:“万物有终,星轨无界。”
“啥意思?”石三挠挠头,“是说我们走到头了?”
阿璃将木琴放在无字碑前,指尖轻轻拨动琴弦,《星流泉》的调子在坪上散开。雾气中的星轨随着琴音舞动,渐渐凝成悬天阙人的模样——他们或坐或站,有的在调试星盘,有的在锻造兵器,有的在弹奏星琴,最后都望向我们,露出温和的笑。
“他们在说谢谢。”阿璃的声音带着泪光,镇魂宝玉的光珠与星轨的光融为一体,“谢谢我们记得他们的故事。”
风长老将《星轨志》放在碑上,书页自动翻开,上面的插画与雾气中的星轨重叠,那些我们走过的路、遇到的人、经历的事,都化作星轨的一部分,在碑上缓缓流淌。“这本册子,该留在这儿了,”他抚摸着泛黄的纸页,“让后来人知道,曾有一群人,追着星轨走过人间。”
我拔出斩愁剑,剑尖轻触无字碑,八颗星核的力量顺着剑身涌入碑中。碑面突然亮起,浮现出我们四人的身影——石三扛着斧头大笑,阿璃抱着镇魂宝玉微笑,风长老拄着拐杖凝望星轨,而我握着剑,站在他们身边。
“这是……给我们的印记?”石三指着碑上的影子,突然跳起来,“我是不是也算个英雄了?”
雾气渐渐散去,悬天阙人的身影化作星子,融入坪上的青草。无字碑恢复了原貌,只有碑基处多了圈淡淡的星纹,像给这段旅程盖了个章。阿璃收起木琴,琴身上多了层温润的光,仿佛吸收了星汇坪的灵气。
“该回家了。”她轻声说,目光望向落星屿的方向。
我们在星汇坪搭起帐篷,守着无字碑过了一夜。夜里,石三讲起他小时候在山里追兔子的糗事,风长老说起年轻时见过的奇景,阿璃则靠在我身边,听着远处的虫鸣,手指在琴身上轻轻打着拍子。
天亮时,第一缕阳光照在无字碑上,雾气彻底散去,星轨的影子融入晨光,坪上的青草沾着露珠,闪着星子般的光。我们收拾好行囊,最后望了一眼那块碑,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在说:后会有期。
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短了许多。我们在星麦村种下新的麦种,在听星涧的石洞里添了把新的琴弦,在流萤镇的回星溪里放了盏星灯,在望星楼的定星盘旁留了袋星麦粉,在归墟城的镇星碑上刻下新的符文。
回到落星屿时,阿禾已经长高了些,辫子上的聆风藤籽换了新的,看到我们,依旧像只小雀般扑过来。李伯的渔船刚靠岸,舱里的星斑鱼比去年更肥了,榕树上的星灯还在亮着,只是又多了几串新的。
石三的海景房终于盖好了,他在院子里种满了星火草,花开时,淡蓝的火苗在绿草丛中跳动,像把燃星原搬来了落星屿。风长老在归墟城的石碑旁盖了间小屋,每天抄录《星轨志》的副本,分给来往的旅人。
阿璃时常抱着木琴,坐在榕树下弹奏《星流泉》,琴声与海浪、星灯的光交织,引得归墟城的金芒都跟着颤动。我则陪着她,有时听她弹琴,有时一起去海边散步,看星轨在海平面上划出温柔的弧线。
偶尔,我们还会收拾行囊,再去走一段熟悉的路。看燃星原的星火草在雪地里发芽,听听雪谷的冰柱记下新的故事,尝尝流萤镇的星绒花蜜,望望星楼的楼主又添了几盏星灯。
有人问我们,星轨的尽头是什么?
我们总会笑着说,星轨没有尽头。
就像悬天阙的故事没有结束,我们的旅程也不会落幕。它藏在星麦的麦穗里,在听星涧的琴音中,在落星屿的星灯上,在每个记得这段故事的人心里。
而那个星汇坪的无字碑,还在群山之间静静立着,等待着新的追星人。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发现碑基的星纹,会看到《星轨志》里的故事,会沿着我们走过的路,继续追寻——
因为星轨不息,约定不止。
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