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那片模拟出的璀璨星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长安空港的实时监控画面。
一艘舰船，正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缓缓滑入专为最高级别贵宾预留的泊位。
那是一艘通体漆黑的舰船。
它的造型迥异于联盟制式的硬朗与实用，也不同于帝国战舰的狰狞与厚重。
它的线条流畅而华丽，带着一种诡异的生物美学，仿佛一只蛰伏在深空中的巨大鞘翅类昆虫。
船体表面并非金属的冰冷反光，而是一种类似黑曜石的深邃质感，能将周围所有的光线都吞噬殆尽。
而在那漆黑的船体侧面，铭刻着一个巨大而繁复的金色图腾——一只张开翅膀的甲虫。
甲虫的纹路精细到极致，充满了古老、神秘、甚至带着几分邪异的宗教意味。
仅仅是看着这艘船，就让人心底无端升起一股不适。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
“是……是红月舰队！”
陈峰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激动。
他身边的刘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那艘华丽的黑船周围，呈品字形护卫着十艘通体蓝白的联盟战舰。
战舰的舰首上，一弯血色的月牙标志，在空港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红月舰队！
联邦现役主力的舰队！
可现在，这支专属联盟军部的舰队，竟然像最忠诚的卫兵一样，为一艘来历不明的黑色舰船护航？
并且直接空降联盟中央星域，新长安星港！
在场所有稍有常识的贵族和官员，脑子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代表着什么？
联盟和这艘船的主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还是说，这艘船的主人，其身份地位，已经高到能让红月舰队为其护航的地步。
全场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黑色舰船的舷梯无声地放下。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舱门口。
他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祭祀长袍，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与船体上如出一辙的复杂花纹。
一头耀眼的金发在灯光下如同流动的黄金，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
他缓缓走下舷梯，步伐从容不迫。
随着他的靠近，他的面容也清晰地呈现在全息投影上。
那是一张俊美到超越了性别界限的脸，五官精致得如同神明最完美的造物。
他的眼眸是纯粹的蔚蓝色，里面却盛着一种悲天悯人的神采，仿佛一位行走在人间的圣子，即将宽恕世间所有的罪恶。
他看起来圣洁、悲悯、充满了神性。
然而，就在他双脚踏上空中花园的一刹那。
“嗡——”
一种无形的、无法描述的战栗，瞬间贯穿了整个宴会大厅！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凌飒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
那股精神力！
它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但它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力威压，那里面混杂着一种……疯狂的、扭曲的意志。
仿佛深渊睁开了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群在玻璃皿中挣扎的蝼蚁。
“阿凌！”
石裂风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他的直觉，正疯狂地向他发出警报。
他一把将凌飒揽在身后，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家伙……很危险！”
凌飒没有回答他。
她的眉头紧紧锁起。
因为在那股庞大而扭曲的精神力中，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东西——
那是属于虫族的精神波动！
但又不对！
x-7女王的精神网络，是纯粹的、庞大的、遵循着最原始生存本能的集合体。
而眼下这股力量，却充满了狂热的、自我毁灭倾向的……信仰？
就像是有人将虫族的本能扭曲、提纯，再用最疯狂的宗教情绪进行包裹，最终形成的怪物。
温青染无声地上前一步，将凌飒半挡在自己身后。
那股精神威压对他而言，仿佛万吨海水当头压下，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四肢百骸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他淡蓝色的眼眸里，温和早已被碾碎，只剩下一种混杂着绝望和决死的冰冷警惕。
他知道自己的b级源能在这等存在面前渺小如尘埃，但他仍旧强迫自己计算着从这里到紧急逃生通道的距离、时间，以及自己能为她争取到的……
那或许不到一秒的生机。
而稍远处的伊恩，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面前桌上的金属刀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扭曲、变形，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那股精神威压对他来说，不只是寒冷，更是一种直接的、粗暴的入侵，让他脑海中那头被压制的野兽开始疯狂地咆哮。
奥斯顿脸上的温和笑容第一次出现了龟裂。
他感受到了那股力量，那是一种让他引以为傲、用以操纵人心的精神天赋显得无比幼稚可笑的、神明般的伟力。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之后，紧随而来的却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贪婪与忌惮。
威胁！
这是足以颠覆克莱蒙家族的威胁！
但……如果能将这种力量化为己用，哪怕只是得到其主人的青睐，所谓的家族、所谓的伊恩，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超S级的源能天赋带来的压迫感。
会场的大门打开。
在红月舰队指挥官和一众联盟高官的簇拥下，那个金发的男人走了进来。
司仪用一种带着颤抖的、无比崇敬的声音宣告道：
“让我们欢迎……来自乱星海的和平特使，纳吉尔法环大祭司，阿瑞斯阁下！”
阿瑞斯对周围所有敬畏、恐惧、好奇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拥挤的人群，越过了一张张惊愕的脸，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穿着黑色旗袍的女人身上。
然后，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笑容。
阿瑞斯的到来，像一颗超新星在平静的湖面引爆，其光芒与冲击波，瞬间压倒了场内所有的星光。
原本属于新晋领主们的舞台，此刻彻底沦为了一个人的背景板。
那些刚刚还在为一点商业订单、一份合作意向而沾沾自喜的年轻人，此刻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在绝对的、碾压性的力量面前，所谓的家世、财富、权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整个空中花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悠扬的背景音乐还在徒劳地流淌，却更衬得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阿瑞斯并没有走向任何人，也没有理会那些迎上来的联盟高官。
他只是迈着从容的步伐，仿佛在巡视自己的庭院，优雅地穿行于人群之中。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一个人，那悲悯的眼神之下，是神明对凡物的漠然。
“是诺兰议长亲自签发的邀请函。”
陈峰的声音在凌飒身边响起，他已经恢复了军人世家子弟应有的镇定，但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内心的极不平静。
“我父亲提过，议长签署了一份最高级别的邀请函……”
陈峰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发干，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极快地低声道。
“官方名义是……探讨应对赤潮。但邀请的是纳吉尔法环！那群信奉‘虫神’的疯子！”
“他们……他们怎么敢让这种人进入新长安，还动用了红月舰队护航……疯了，议会和军部都疯了！”
刘洋在一旁听得嘴巴都合不拢，他今天受到的冲击比过去二十年加起来都多。
“虫神？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这个？他……他刚才是不是瞪我了？我感觉我心跳都停了半拍！”
凌飒没有理会他俩，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移动的“精神力污染源”上。
阿瑞斯走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那位是联盟科学院的院长。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优雅的礼节，声音温和如春风。
“尊敬的院长阁下，您的智慧之光，即便在遥远的乱星海亦有耳闻。科技是神赐予人类的权杖，但若无信仰的引导，权杖亦会指向毁灭。”
他的话语充满神棍特有的腔调，但配合他那张圣洁的脸，和那股无形的精神力场，却产生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说服力。
老院长额头上渗出冷汗，只能僵硬地点头附和。
石裂风凑到凌飒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家伙不是政客，也不是军人。”
“他是个疯子，一个拥有了强大力量的狂信徒。”
“这种人没有逻辑，没有底线，比我见过的任何星盗都危险一百倍。”
他顿了顿，苍碧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令他感到极度不安的身影。
“我们必须早点离开这里。”
石裂风闭上眼。
赫连爀在纳吉尔法环的刑台上被鞭打的鲜血淋漓的凄惨模样，如同烙印般在脑海中灼烧。
那疯子对生命的漠视，对信仰的狂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曾经的他孑然一身，可以把命当筹码去赌。
但现在……
他感受着身后凌飒温热的体温，第一次尝到了名为“恐惧”的滋味。
他不敢赌。
因为他输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