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飒看着陈峰。
这人倒是坦诚，把遮羞布都扯下来了。
既然话都摊开说了，那点儿因为被算计而产生的不爽，也就散了。
她端起茶杯，冲陈峰那边稍微递了递。
清脆的一声响。
瓷杯相碰。
“行。”
凌飒抿了一口茶，嘴角挂着那种漫不经心的笑。
“既然是军部的单子，那我肯定接。”
“以后绿云星的蘑菇，头茬最好的那批，都给你们留着。”
这买卖不亏。
有了军部的长期采购合同，这就相当于一张护身符。
以后谁要想动绿云星，还得掂量掂量是不是在断军部的粮道。
陈峰紧绷的肩膀松了一些，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那就谢了。”
他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军部对‘优质资源’的需求，缺口一直很大。”
“凌飒，这笔合作，对我们很重要。”
重音咬在“重要”两个字上。
凌飒听懂了。
蘑菇重要吗？
重要。
但更重要的，恐怕是她手里那支挂着“垃圾回收队”名头，实则能跨星域作战的私人武装。
还有那上万名能在恶劣环境下生存的移民。
大家心照不宣。
“蘑菇的事翻篇。”
凌飒放下杯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换了个话题。
“泛亚那边呢？”
“军需处和农业部那帮老头子，真就打算眼睁睁看着他们签单子？”
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刘洋，总算逮着机会了。
“对啊峰哥！”
他急得直挠头。
“我也听说军部自己有好几颗顶级的农业星球，那是你们的命根子啊！总不能也用泛亚那种断子绝孙的种子吧？”
刘洋家里是做星际物流的，谷神星又是中转枢纽，他对这些家底多少知道点。
陈峰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扬，眼神里却半分笑意也无。
“军部自己的地，当然不会用。”
他摩挲着茶杯边缘，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冷意。
“问题就在这儿。”
“军需处要的是‘粮食’，只要指标合格，至于这粮食是从哪儿长出来的，地会不会废……他们不管，也不想管。”
凌飒挑了挑眉。
“借鸡生蛋？”
“差不多。”
陈峰往椅背上一靠，声音低沉。
“泛亚只要拿到军需处的大订单，就等于拿到了尚方宝剑。”
“他们转头就会把这些订单拆分，去找那些中小型农业星球的领主签种植协议。”
“这就是个二道贩子。”
陈峰冷哼一声。
“如果你是小领主，看到是军部的订单，又有泛亚做担保，甚至还提供‘高产种子’，你种不种？”
刘洋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种不种？
肯定种啊！
这年头，能抱上军部的大腿，那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可是……”
刘洋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飘。
“那种子……不是种两三茬地就废了吗？”
“到时候交了粮，地毁了，找谁说理去？”
“找泛亚？”
陈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人家只负责收粮，种地是你自愿的，合同是你自己签的。”
“地废了？”
“那是你经营不善。”
屋里安静了几秒。
刘洋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出来几滴。
刘洋猛地睁大眼睛。
他想起了毕业典礼上那些意气风发的同学。
想起了自己圈子里那些正愁第一笔投资没着落的朋友……
他们，不正是陈峰口中完美的“中小型农业领主”吗？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心脏。
“我靠……”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
这特么哪是种地啊。
这是拿他们的命，去填泛亚的业绩报表！
简直就是为他们这帮愣头青量身定做的坟墓！
凌飒一直没说话。
她安静地看着杯子里浮浮沉沉的茶叶，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划过，看似在发呆，脑中却在飞速勾勒泛亚的战略版图。
从林鹿的情报，到陈峰的揭秘，一条完整的“杀羊”链条已然清晰。
军部得到了粮食，泛亚赚到了钱财，唯一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新人领主韭菜……
直到刘洋气急败坏地坐回沙发上，她才缓缓抬起眼。
那双看似慵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冽的、盘算猎物般的精光。
“很正常。”
凌飒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
“不过是因为羊太多，才把狼给招来了。”
她说完，放下茶杯，指尖在个人终端的光屏上不紧不慢地划动，调出了林鹿刚刚发来的那些代理商名单。
既然狼来了，总得有人当猎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