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切断。
光屏暗下的瞬间，巴纳比主席脸上那张标准官僚式的和善面具，像是融化的蜡一样滑落，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淬过火的精明。
他端起桌上的晶石茶杯，甚至懒得吹开浮叶，直接灌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火辣的刺痛。
爽。
“主席，”身旁的副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藏不住的颤抖，“我们这么做，等于把瓦莱利乌斯的脸按在地上踩了。”
“脸？”
巴纳比嗤地笑出声，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脸这东西，得是双方都想维持的时候才叫脸。”
“过去几十年，人家什么时候给过我们脸？”
副手脸色发白，嘴唇翕动：“可是，天鹅座集团的报复……”
“报复？”巴纳比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打压一直在，也不差这点？我们是被温水煮死，还是被一刀捅死，有区别？”
他豁然起身，走到巨大的舷窗边。
深邃的宇宙中，那颗被绿云星人称为“月亮”的赭红色小行星，这浓重的一笔，让这片星图仿佛鲜活了起来。
“耀阳之茧，快把整个赤轮星域吸干了。”
“再不找条过江龙来搅一搅，我们所有人都得给他陪葬。”
巴纳比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落在环绕绿云星的那支庞大的舰队上。
“我赌这位凌飒领主，定然还有底牌。”
副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一凛。
“主席，您的意思是……”
“瓦莱利乌斯最大的依仗，就是‘耀阳之茧’。”巴纳比的声音冷了下来，“过去，整个赤轮星域的行政网络、公共能源，所有人的脖子，都被他攥在手里。”
“现在，替代者出现了。”
他缓缓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副手。
“我听说，那位领主带回来一个叫‘羲和’的超级智能，把乱星海北域都管得服服帖帖。”
副手瞳孔一缩，瞬间领悟：“算力合同！”
“去！”巴纳比一挥手，斩钉截铁，“拟一份最高规格的行政网络算力外包合同，送去‘大夏寰宇科技’！”
“姿态放低点，条件给足了！”
“我要让整个赤轮星域都看看，不是非抱着‘耀阳之茧’那根烂木头才能活！”
“是！”
副手领命，脚步匆匆地离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巴纳比一人，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颗赭红色的“月亮”，轻声自语。
“领主小姐。”
“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
“兰花”号舰桥。
凌飒斜靠在指挥椅上，懒散得像只晒太阳的猫。
她指尖在全息屏幕上轻轻划过，那份来自星域管理委员会的官方公函，占据了大半视野。
什么“星域重点扶植企业”，什么“欢迎各界友人前来观光投资”，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隐隐的急不可待。
“一群老油条。”
她轻声评价，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舰桥。
“想拿我们挡刀，掀翻瓦莱利乌斯那条地头蛇。”
话音未落，一道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贴近了她的椅背。
石裂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身上带着一股刚从模拟训练室出来的，混杂着烟草、汗水的独特味道。
极具侵略性。
他没看那份公函，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另一份文件——巴纳比刚刚送来的，“算力合同”草案。
“不止！”
石裂风压低了声音。
“他这是在下注，看来这些联盟的人也被瓦莱利乌斯逼急了。”
“这份合同，是投名状，也是考验。接了，就是跟天鹅座集团宣战。”说完他就垂下眼看着陷在软椅中的凌飒。
凌飒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躲开那过分亲密的距离。
“分析得不错。”
她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随即伸出一根食指，嫌弃地顶开石裂风那颗越凑越近的脑袋。
指尖冰凉，带着丝甜茶的香气，戳在脸颊上。
石裂风非但没退，反而顺势低头，捉住了那根不甚安分的手指，含进嘴里轻轻一吮。
湿热的、蛮横的触感，让凌飒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她终于掀起眼帘，看向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
石裂风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那双苍碧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得逞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欲望。
“凌，”他的声音里带着蛊惑，“我这里刚接到消息。”
“碎金港那边来了个老熟人，大名鼎鼎的帝国黑曜石，似乎在打听‘虚空水母’的事。”
凌飒目光一凝。
下一秒，她手掌一翻，顺势扣住石裂风的下巴，用力向下一拉！
石裂风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这股巧劲拉得一个踉跄，高大的身躯瞬间弯下，脸几乎要贴到凌飒的脸上。
两人鼻尖相距不过一指。
他甚至能看清她瞳孔中，自己那张错愕的脸。
“既然是熟人，”凌飒歪着头，压低声音，温软的唇角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擦过，“那就更要‘好好招待’了。”
“卡文那群人的嘴，你看住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做。”
清甜的气息缭绕，耳边是凌飒带着绝对信任的命令。
石裂风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胸口蔓开。
他缓缓站直身体，耳后的绯红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那双苍碧色的眼睛里，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是欢喜，更是被委以重任的亢奋。
“明白！”
他站直身体，压不住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好心情，随即干劲满满地转身就走。
这个黏人精终于找到了事情做，凌飒才懒洋洋地收回目光，重新靠回椅背。
“羲和。”
“主上，我在。”
“巴纳比的算力合同，接了。”
“是，主上。”
“另外，”凌飒端起桌上的玉米甜茶，吹了吹热气，“把我让你准备的那份‘见面礼’，以‘大夏寰宇科技-资产清算部’的名义，公开发送给耀阳之茧的总督办公室。”
“好的，主上。”
沙海波好奇地凑过来：“凌老板，什么见面礼啊？”
凌飒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