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时间仿佛凝固。
凌飒闭着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菌毯上的果虫身上的光芒忽明忽暗。
在苏微、白沐等人的感知中，一切风平浪静。
但在精神的世界里，一场前所未有的“星际直播”已经悍然开启。
凌飒的意识，如同一个超高带宽的路由器，将两个截然不同、维度迥异的庞大意识体，强行拉进了一个“群聊”之中。
【油乙：哇哦！家人们谁懂啊！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了喂！凌又在搞什么新花样？这是……什么玩意儿？一坨，会思考的蘑菇？】
油乙那咋咋呼呼的意念第一个跳了出来，在集群网络里疯狂刷屏，充满了发现新玩具的兴奋。
【芒：好大……比我见过的所有能量水晶矿脉都要大！凌，这个可以吃吗？看起来软软的。】
芒的意念紧随其后，带着孩童般天真的好奇。
【吞：……气味，很奇怪。像放了很久、有点发霉的面包。不脆，应该不好吃。】
吞的意念一如既往地从口感角度给出了差评，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研究意味。
【影：它的意识结构……很松散，像一片雾。但覆盖范围极广，几乎遍布了整颗星球的浅层地壳。很有趣的共生形态。】
数以百计的噬源虫个体，在这一刻，都通过凌飒这个“中转站”，将自己的感知投射到了绿云星上。
它们像一群第一次逛动物园的熊孩子，围着“太岁”这个庞然大物，七嘴八舌，评头论足。
而作为被“围观”的对象，“太岁”的意识，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庞大、如此密集、如此……千奇百怪的“注视”。
它懵了。
在它的感知中，仿佛一瞬间有数百只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张口闭口都在讨论自己好不好吃。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像一个在自家池塘里作威作福的土财主，突然被一群来自星辰大海的过江龙围观了。
每一道“目光”都带着一种它无法理解的、更高层次的生命法则。
有的目光像锋利的钻头（吞），有的像闪烁的电光（芒），有的像冰冷的阴影（影），还有一个叽叽喳喳吵得它脑壳痛（油乙）。
在短暂的懵懂之后，“太岁”的生物本能被激发了。
作为这颗星球上唯一的、至高无上的意识聚合体，它感到了被冒犯。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吞噬意念与愤怒，占据上峰。
它要吞噬掉这些胆敢窥探自己的“小虫子”，尤其是那个作为“链接”信号的人类！
【警告！目标意识体表现出强烈攻击性！正在尝试反向侵染链接信道！】
【能量波动剧烈上升！】
“太岁”的意识化作一股无形的、墨绿色的精神风暴，顺着凌飒建立的链接，猛地扑了过来！
溶洞内，毫无征兆地刮起一阵阴冷的风。
苏承舟、白沐等人只觉得一股源自灵魂的寒意陡然升起，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将从地底破土而出。
然而，就在那股精神风暴即将触碰到凌飒意识的瞬间——
【油：……哼！】
一股古老、宏大、仿佛恒星般沉重的意念，缓缓降临。
是油部长老。
伴随着它的意念，一股微弱但本质极高的气息，顺着链接信道，寻找到最近的高等虫族气息，轻轻地泄露了一丝。
那是……属于王虫蛋的气息。
是那枚正在恒星核心中，汲取着无尽能量，即将孵化的，真正的虫族之王的气息！
这股气息，对于噬源虫们来说，是血脉的源头。
但对于“太岁”这种菌类聚合意识来说，这股气息，就是灼烧！是天火！是刻在基因最克制它、来自更高生命形态的绝对压制！
“吱——！！！”
一声凄厉、痛苦、不似任何生物能发出的精神咆哮。
那股汹涌而来的墨绿色精神风暴，像是被泼了浓硫酸的史莱姆，瞬间沸腾、消融，然后以比来时快十倍的速度，疯狂地倒卷而回！
“太岁”那庞大的意识体，剧烈地颤抖、收缩，仿佛一个被烫伤了舌头的孩子，蜷缩在星球的最深处，瑟瑟发抖。
贪婪、愤怒、暴虐……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加极致的情绪所取代。
那就是……恐惧。
源自生命层级的、不可逾越的绝对恐惧。
它终于“看”清楚了。
那群围着它评头论足的“小虫子”，根本不是什么善茬。
那是一群……来自宇宙深处的高维生命。
而那个看似弱小的人类，她是那群高维生命的……引领者。
噬源虫的集群网络里，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油乙：……咦？它怎么了？碰瓷吗？我可没碰它啊！】
【芒：好烫……刚才那一下，好烫的感觉。凌，你没事吧？】
【吞：……说了不好吃。现在它自己把自己煮熟了。】
【油部：安静。】
油部长老沉稳的意念，压下了所有嘈杂。
它的意识，如同一只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巨手，轻轻地“抚过”了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太岁”。
【油部：契约者，它的意识核心已经暴露，并且失去了所有抵抗意志。你可以开始了。】
凌飒的意识，在虫群的“保护”下，毫发无损。
她甚至有闲心围观了刚才的全过程。
她缓缓睁开眼睛。
而在菌毯上打滚的果虫，身上的光晕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它接收到了来自“太岁”那庞大意识体中，最纯粹的恐惧与臣服的信号。
“好了。”凌飒开口，声音平淡。
她点了点地上逐渐放飞自我的果虫。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从溶洞的四面八方，从那些岩石的缝隙里，从那些瘫软的菌毯中，伸出了无数条纤细、柔嫩、散发着莹莹白光的菌丝。
这些菌丝，不再带有任何攻击性，它们像最虔诚的信徒，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随着果虫身上的光晕，一层层的扩散出去。
从这一刻起，果虫，成为了新的“中央节律器”。
它将代替苏承舟，代替了《安魂曲》，成为这颗星球新的“牧星者”。
狂暴的巨兽，被套上了缰绳，变成了可以交流的……合作伙伴。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
白沐张了张嘴，他想问，那只虫子到底是什么？刚才又发生了什么？无数的问题堵在他的喉咙里，却张不开嘴。
苏承舟靠在石壁上，大口地喘着气。
他看着和一众菌丝共振的虫子，眼中最后的挣扎与不甘，也彻底熄灭了。
他守护了一生的秘密，他为之付出一生的枷锁，就这么……被一个外来者，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不，不是解决。
是……接管。
凌飒没有再看众人一眼，她收回精神力，感觉有些疲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她低声道：“好了，‘太岁’的问题暂时搞定。现在，跟我说说，你们的能源系统，食物生产线，还有地盘划分，都在哪？”
“啊？”苏微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那神圣的一幕，被这句极其现实的话打得一个踉跄。
“啊什么啊，”凌飒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的人还在轨道上等着呢。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喝西北风吧？”
她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张张依旧处于震撼中的脸，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属于资本家的和善笑容。
“合作，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