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和渗透需要时间,舰桥再次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但这一次,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石裂风提出的“人性崩溃论”像一团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尤其是温青染。
他呆呆地坐在控制台前,双眼失神地看着屏幕上那颗灰绿色的星球,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石裂风描述的那些可怕场景。
凌飒没有去管他。她知道,这种坎,只能自己迈过去。如果温青染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那他也不配当什么绿云星的总负责人了。
她靠在椅背上,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意识已经沉入了羲和的庞大数据流中,亲自监督着对菌毯网络的信号模拟过程。
这个过程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菌毯网络的信息传递方式,既有生物电的特征,又混合了某种类似光信号传递,与噬源虫群的交流有些像,总之全都超出了现有的人类科技能理解的范畴。
凌飒有些头疼的揉着额头“这玩意儿要是能搞明白,星际通讯技术都能往前推一百年。”可她的弱项就是走科技流。
【主上,‘嫁接’协议模拟失败。菌毯网络存在一种无法解析的‘底层协议’,任何外来模拟信号在尝试接入时,都会被该协议识别并排斥。强行渗透会导致整个区域的网络进入应激状态。】
“应激状态?会怎么样?”
【根据模型推演,可能会导致区域性孢子浓度急剧升高,或者诱发菌毯的攻击性行为。】
凌飒停下了在虚拟光屏上滑动的手指。她盯着数据流中那个醒目的红色“错误”代码,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反而更深了。
另一边,温青染猛地站起,快步走到备用通讯台。
“切换苏氏加密信道,‘摇篮’,最终紧急模式!”
他的手因用力而微微发抖,但操作精准无误。苏家权戒在认证板上划过幽蓝的光,一道比之前更加隐蔽、更加凝练的信号被发射出去。
结果,依然是死寂。
代表连接的绿色指示灯,仿佛一个冰冷的嘲讽。
温青染攥着控制台边缘的手,指节已然惨白。他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希望,正在被这颗星球的沉默一寸寸碾碎。
凌飒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似有些不忍,但她的目光很快定在面前的全息屏上。
“光在外面看不出什么结果。”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既然不能‘直接联系’,那我们就硬‘闯’进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聂星,机库,‘工蜂’三型勘探机。外壳换最高规格的‘龙鳞’复合装甲,再刷三层抗腐蚀涂层。”
“所有传感器过载百分之三十运行。我要它活着把眼睛带到菌毯上。”
“是,老板!”聂星立刻领命,转身快步离开舰桥。
他们现在迫切地想找点事情做,来驱散心中的不安。
半个小时后,一架经过改装、外形显得有些臃肿的无人机从兰花号的机库中弹射而出,像一颗黑色的子弹,一头扎进了绿云星那浓厚的绿色大气层。
舰桥的主屏幕上,立刻切换到了无人机的视角。
“滋啦——”
画面剧烈地抖动,镜头上仿佛瞬间被泼上了一层黏稠的绿色油漆。
【警告!机体外壳正在遭受强酸性孢子侵蚀!腐蚀度3%…7%…】
【警告!量子传感器受到未知频率干扰,画面开始失真!】
刺耳的警报声中,屏幕上的绿色变得斑驳陆离,间或闪过诡异的、仿佛神经元脉络般的幽影。
“还在下降!”
顾然紧盯着数据,额头渗出了汗珠。
“高度七千米……四千……两千!”
“突破云层了!”
突然,无人机像是冲破了一层粘稠的液体。
机身猛地一震,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我的天……”
白小雨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异界。
大地被柔软的、泛着油光的菌毯覆盖,看不到一寸土壤。
无数奇形怪状的巨型真菌,从菌毯中拔地而起。
有的像层峦叠嶂的血色珊瑚,顶端的菌盖如心脏般缓缓搏动。
有的像撑开的巨型水母,伞盖下流淌着幽蓝色的荧光瀑布。
更多的,是直插天际的扭曲菌柱,表面布满了发光的孢子囊,随着气流“呼吸”而明暗不定,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迷幻的暮色。
在这些真菌巨物之间,一些早已腐朽的建筑残骸,被菌毯和真菌包裹、侵蚀,依稀能看出昔日文明的轮廓。
“保持高度三百米,启动深层扫描。”凌飒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无人机开始在离地约三百米的空中平稳飞行,镜头缓缓扫过下方这片真菌的森林。
突然,画面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放大左下角区域!”石裂风立刻喊道。
镜头迅速拉近。
那是一片长着巨大蓝色蘑菇的区域,在蘑菇的阴影下,几个蹒跚的身影正在缓慢地移动。
当镜头清晰地捕捉到它们的模样时,舰桥里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呼。
那是一些……曾经的动物。
当画面清晰到足以看清细节时,聂星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干呕。
那是几头曾经的野兽。一头熊,几只狼。但它们的血肉早已被真菌取代。五颜六色的蘑菇从它们的脊背、眼眶、撕裂的腹腔中野蛮生长,菌丝像提线木偶的线,黏连着森白的骨架。
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动作僵硬。每走一步,身上的蘑菇就轻轻摇晃,抖落一小片彩色的孢子。
它们的动作僵硬而迟缓,毫无目的地在菌毯上游荡,宛如噩梦中走出的造物。
“僵尸孢子……”
温青染失神地吐出这个词,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曾在苏家的绝密资料里见过一句话的描述。
【星球的生态彻底崩溃,真菌取代神明,行于大地。】
档案中的一行字,此刻化作了屏幕上令人作呕的现实。
就在这时,无人机引擎的低鸣,似乎惊动了下方的“行尸”。
一头被紫色菌类覆盖、体型壮硕如巨熊的怪物,猛地停下了脚步。
它没有头颅。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缓缓开合的紫色孢子囊。
此刻,那个孢子囊骤然对准了半空中的黑色闪电。
“规避!”
顾然的吼声刚出口。
“噗——!”
不止是那头“熊”。
方圆百米内,至少十几头“僵尸孢子”同时抬起了它们的“头部”,十几股浓绿色的孢子粘液,如同一张交织的巨网,瞬间封死了“黄蜂”七号的所有退路!
“不好!它们竟然会协同攻击!”
【警告!警告!机体被孢子粘液覆盖!动力引擎功率下降70%!】
【外壳破损度达到42%!机体失控!正在坠落!】
屏幕上的画面天旋地转,最后被一片刺眼的电火花吞没。
“不!”
聂星发出一声悲鸣。
但就在信号彻底中断前的最后一刹那,超载运行的量子传感器,将一帧破碎的扫描数据顽强地传了回来。
主屏幕陷入黑暗。
但侧面的一个小型数据分析屏上,却闪现出一副诡异的图像。
那是在菌毯地表之下……几米深处。
一个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无比规整的……
正六边形网格结构。
它一闪而逝,快得像个错觉。
【“工蜂”三号,信号丢失。】
羲和的声音毫无波动。
【最终数据包接收完毕。】
【分析中……】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非生物源、能量网格。】
【协议性质……无法解析。】
舰桥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最后的信息震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僵尸,菌海,只是地表的伪装?
这颗星球地底,到底埋着一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