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影像中,男人的刀疤在光影下扭动。
“神性生物基因。”
石裂风的声音没有起伏,对于凌飒的问询,干脆利落的回复。
“源头指向乱星海深处,纳吉尔法环。”
他停顿一秒,视线穿透影像,落在凌飒脸上。
“再往深处,不是我们赤蝎能碰的。”
温青染站在凌飒身后,呼吸下意识屏住。纳吉尔法环,这个名字如同深渊的呓语,连赤蝎这样的地头蛇都讳莫如深。
石裂风的目光扫过她,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有趣的文件。老大两个月前就在查,没想到今天又被翻出来了。”
凌飒端着水杯,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神色平静无波。
“忠告一句,凌小姐。”石裂风的声音压低,带着审视。
“纳吉尔法环就是一群信仰虫神的疯子,他们的规则与我们不一样。轻易不要招惹他们。”
“多谢。”凌飒放下水杯,发出一声轻响。“生意场上的脏水而已,总要查清源头,免得手忙脚乱。”
她给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借口。
石裂风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看出什么。几秒后,他耸耸肩。
“商业纠纷?赤蝎不会干涉。”
视讯被切断。石裂风的影像消失。
舰桥内,只剩设备的低鸣。
“家主……”温青染的声音干涩,“赫连爀他……一个星盗头子,为什么会去关注这些?”
“还能为什么?”凌飒歪歪头,看向舷窗外深邃的空间。
她黑色的瞳孔里,映出点点星光,仿佛倒映着一片燃烧的星河。
“这不正说明,我们找对人了么。”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冰冷的舷窗上划过,留下一道无形的轨迹。
“这片深水里,想翻身的,可不止我们一条鱼。”
……
星海的另一端,碎金港,大夏寰宇科技大楼。
伊恩指尖划过光幕上的报告,“奇迹街第三季度利润上涨18%”。数字的背后,是秩序的重建与商业的复苏。
凌飒为他重构的精神力屏障,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将外界的恶意与他内心的混乱隔绝开来。
这让他获得了久违的专注与平静,一种近乎正常人的错觉。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掌控自己生活的感觉。
突然。
一阵熟悉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办公室的宁静。
伊恩的手指僵在半空。
他血液里的每个细胞都在颤抖。
是克莱蒙家视讯特有的铃声。那个他以为已经埋葬在过去的噩梦。
个人终端屏幕上,一串镌刻着家族徽记的专属代码不停地闪烁。
【奥斯顿·克莱蒙】
伊恩的呼吸骤然顿住。
手中的报告,不知何时已经从他指间滑落,飘落地板,无人理会。
铃声还在持续,精准地砸在他脆弱的精神屏障上,激起阵阵涟漪。
逃避,无用。
他比谁都清楚,那个男人,会像猎犬一样追到天涯海角。
伊恩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灼热的火光与金属扭曲的尖啸。再睁开时,那片原本清澈的蓝色眼眸里,已是一片漠然。
微微颤抖的手,点了接通。
办公室中央,全息投影展开。
奥斯顿·克莱蒙。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正装,胸前是鎏金镶聚能水晶的家族徽章。
那头灿烂的金发和蔚蓝的眼睛,本该是克莱蒙血脉的骄傲,兄弟两人满是火花的对视,满是讽刺。
“我亲爱的弟弟。”奥斯顿的声音温和,嘴角挂着教科书式的微笑。
但那眼神,却像在欣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仍在徒劳挣扎的蝴蝶。
“好久不见。听说你在乱星海那种垃圾场里,和一群渣滓混在一起,真是……‘出人头地’。”
奥斯顿轻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片。
“怎么不说话?太过‘激动’,以至于说不出话来了吗?”他优雅地靠在椅背上,像在逗弄一只宠物,享受着这场单方面的凌虐。
“还是在怀念我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你想干什么?”伊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生锈的齿轮。
奥斯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父亲很‘想念’你。”他刻意加重了“想念”二字,语气中的恶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他希望你能回家,解释一下,你和赤蝎星盗团的‘友谊’,以及……”
奥斯-顿停顿下来,身体前倾,那双蔚蓝的眼睛死死锁住伊恩,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你为什么会从那场‘意外’中活下来。”
从奥斯顿的话语中,伊恩不可置信,难道那次‘意外’自己的父亲也知道,或者默许了此事。
心中的侥幸被现实无情的覆灭,巨大的痛楚,瞬间刺破了伊恩的精神屏障。
伊恩抱着头弯下腰,房间中所有金属物品开始剧烈颤动,奥斯顿的全息投影剧烈扭曲,刺耳的噪音爆响。
奥斯顿脸上的笑容凝固。他看着逐渐恢复正常的投影,眼神中的讥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不加掩饰的嫉恨。
“看来,你在垃圾堆里,确实捡到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奥斯顿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伊恩,撕开了所有伪装。
“控制好你的小脾气,伊恩。那点可怜的精神力,在家族面前,什么都不是。”他调整坐姿,压迫感穿透光影,笼罩了整个办公室。
“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因为你这个‘死人’还活着,家族与银翼集团的联姻被搁置了。你玷污的,是整个克莱蒙的荣耀!”
奥斯顿的声音冷酷如铁,每一个字都像冰刀砸在伊恩心上。
“我的人已经到了碎金港。他们正在欣赏奇迹街的夜景。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他的眼神变得狠戾,如同盯上猎物的凶兽。
“一,自己滚回来,像条狗一样,跪在父亲面前,接受克莱蒙家的审判。”
“二,我派人‘请’你回来。过程中发生任何不幸,比如你‘畏罪自杀’,或者不幸死在星盗火并里,都很合理,不是吗?”
处决,还是公开处决。这就是克莱蒙家族施舍的“慈悲”。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办公室重归死寂。伊恩猛地向后一靠,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他剧烈地喘息,全身的肌肉都在因极致的情绪而痉挛、颤抖。
几分钟后。
他双手撑着桌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疼痛感从指尖传来,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恐惧与悲伤缓缓退去,露出了底下被掩埋的、坚硬的礁石——那是憎恨。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慕然间,瞥见终端屏幕上自己苍白的倒影,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不再有惊惶与死寂。
只剩下幽深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燃烧的火焰。
奥斯顿以为他还是那个只能在阴影里哭泣、任人欺辱的少年。
但他忘了。
这里是乱星海,克莱蒙家族的荣光照不进这里的幽深与黑暗。
这里的规则,由不得外来者掌控。
伊恩调出凌飒的号码。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与力量,重重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