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过程中实验体必须保证意识清醒,所以院长会在手术结束后,为他们洗去记忆。”祝九朝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李医生说话。
但是零九是个例外。她的精神抗性很高,所以她的记忆,洗不掉。零九在第一次实验醒来后将事情告诉小布,想和她一起离开孤儿院。
但她不知道,那时候的小布,思维域已经被部分剥离,和【万象】串联,也就是所谓的……记忆共享。
【万象】将这件事告诉院长,院长当即为零九做了第二次记忆清洗,虽然的确有效果,但并不明显。
零九再次醒来后,假装自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趁着上学的时候溜去报警,但没有一个人相信她说的话,因为她的档案上有四个字——
精神病史。
第三次清洗。
这次之后,零九只能勉强记得一些片段,但她已经发现没有人能帮助她,她只能装作自己忘记了,然后忍耐、寻找机会。
起码,她和小布都还活着。
祝九朝在穿越过来接收零九记忆时,就发现里面有很多断开的地方。
现在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
从第一次实验之后,零九在院长那的精神抗性数值就被拉满,别人都是清洗一次记忆,她是三次,至少三次。
伴随着每一次清洗,零九的精神抗性不断增长,到最后,她就算经过三次洗脑,也能清晰记住手术的每一个步骤。
但这些记忆经过清洗,始终比其他普通的记忆脆弱许多,甚至为了自我保护,在祝九朝穿越过来那一瞬间的强大冲击下,自我封存。
直到祝九朝与这具身体不断磨合,这些记忆才渐渐回归脑海。
记忆上的每一个断点,都代表着一次实验。
在祝九朝穿来的前一天,零九通过与【万象】的同频,得知了小怨怨的存在。
“改造你们就是为了让【万象】吃完不拉肚子。”小怨怨n号声音哀怨,“大概是后天基因改造的同有弊病,它肠胃不太好,吃不下普通的人,只能吃我们这种经过一定改造、好消化的人。
我们?我们是谁?我们是【万象】消化不了的那一部分,毫无营养价值的废品。就算这样活着又能怎样?它的强大你都想象不到,弄死它啊……我想都不敢想。
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小怨怨n号悲观地叹了一口气,消失在零九的精神海中。
最绝望的情形下,零九选择在生命的结束之前离开孤儿院,自己找一个风水宝地自我了结。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被一只怪物连皮带肉吃下去,成为让它变得更强大的养分。
为什么偏偏是她……
要是能和其他人一样,什么都不记得,无忧无虑地活着、稀里糊涂地死去,好像也不错。
清醒的痛苦、清醒的绝望。
“哈……哈……”
零九一头栽倒在垃圾桶边上,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疯狂的雨滴砸在身上,又疼又冷,狂风肆虐,雷声隆隆作响。
零九只能尽量蜷缩身体,来维持有限的体温,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真是天意弄人……就连死,老天爷都不想让她死在一个好点的地方。
闪电划过天空,瞬间照亮大地。
李医生借着那点光亮看到角落里的女孩闭上了眼睛,他喉头一紧,不由上前一步,却被劈来的闪电击中!
刹那间,整个记忆场景被撕裂开来,李医生脚下一空,刚刚的暴风雨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万丈深渊。
下坠、再下坠。
这似乎是另一片精神图景,与刚刚李医生见到的极具视觉冲击的精神图景不同,这片精神图景中,什么都没有。
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空茫茫的白色。
这恐怕就是祝九朝丢失的那段记忆。
李医生调动自己的精神力,在下坠的过程中不断刺激祝九朝的精神海,试图让她回想起过去。
同时丢给她一个暗示:“你能想起来的……”
整个精神图景开始剧烈震颤,仿佛有什么恐怖巨兽要破土而出。
无数黑红的线条从四面八方涌来,在纯白的背景下,勾勒出一只黑红色的巨眼,慢慢转动——
祂投来瞥视。
李医生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冷汗淋漓,惊魂未定地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呼……”
陈牧野自认识他以来,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
祝九朝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冷冷,带着几分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看到?那只藏在你精神图景中的巨眼。”李医生平复了一下,语气凝重,“祂看了我一眼,仅仅一眼,我就被丢出了精神图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还有,我在那一瞥中,感受到了神威。”
祝九朝道:“不清楚。我在看到你被雷劈之后就完全失去意识了。”
温祈墨眼神疑惑:“在精神图景中也能被雷劈啊?”
李医生不理他,看向祝九朝:“你是神明代理人?”
“……”祝九朝沉默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是。”
“那就奇怪了……”李医生摸摸下巴,“不过我对这些了解不多,倒是可以帮你查查资料。另外,你是不是有点人格分裂?”
“……”祝九朝再次沉默,“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我们在观看前一段较为完整的记忆时,你对我说的话中,出现过一个人名:零九。你是站在第三者的视角观看叙事,甚至认为过去的经历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赋予她新的名字。而且,你的性格跟她并不像。”
李医生回忆了一下,接着道:“主人格无法忍受痛苦,所以为了保护自己,就会分裂出一个新的人格去承受痛苦。以你的经历来看,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
不过,根据你的言行来看,你应该能意识到另一个人格的存在,甚至还能共享记忆。没事,有救。”
祝九朝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冰冷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我这几天都在沧南,有需要可以打电话让我来事务所。”李医生在纸上写下几个药名,“给你开点药,按时吃。”
陈牧野接过药品清单,沉声道:“放心,我们会盯着她的。”
祝九朝:“……”
其实,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