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月的伤势在程澈日复一日的精心治疗下,恢复得比预期更快。伤口处的黑渊侵蚀能量已被净化大半,新的、泛着珍珠光泽的嫩粉色肉芽开始沿着伤口边缘生长,覆盖上细密的紫色鳞片指日可待。她不再需要终日浸泡在水中,偶尔可以借助程澈为她特制的、带有悬浮符文的软垫,在房间内短暂“移动”。
这份恢复的自由,让她对桃源的观察不再局限于小小的病房。透过窗户,她能看见远处讲武堂操练时扬起的尘土,能闻到药圃随风送来的混合草木清香,也能听到悟道院方向偶尔传来的、关于能量本质的激烈辩论。这一切,都与她认知中混乱、危险的陆地截然不同。
程澈依旧是每日准时出现,带着他的药箱和那份雷打不动的温和。治疗时,他依旧专注、严谨,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具需要修复的精密仪器。但汐月敏锐地察觉到,这份专注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意。他在观察她,不仅仅是观察伤势,更在观察她的言行,她的意图。
这并没有让汐月感到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若桃源的人对她毫无防备,那才真是愚蠢至极。
“程医师,”一次治疗间隙,汐月慵懒地倚在软垫上,指尖缠绕着一缕紫色的发丝,看似随意地问道,“你们似乎一直在对抗海里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她紫眸微转,落在程澈脸上,“进展如何?”
程澈正在整理银针的手微微一顿。关于黑渊的信息,在桃源内部也并非人人皆知详情。他抬眼,对上汐月探究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对那种能量,了解多少?”
汐月轻笑,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在深海里,我们叫它‘腐潮’或者‘暗噬’。它出现得毫无征兆,污染水源,扭曲生灵,连最凶猛的深海巨兽沾染上,也会逐渐失去理智,最终化为只知毁灭的怪物。”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但紫眸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恨意,“我的伤,就是追踪一股异常强大的‘腐潮’源头时留下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受伤的缘由。程澈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它像是拥有某种意识,”汐月继续道,目光变得悠远,“不仅仅是在毁灭,更像是在……侵蚀、转化,将一切拉入永恒的冰冷与死寂。我们汐族世代守护的几处古老圣地,也已被其玷污。”她看向程澈,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们算是……暂时的盟友?毕竟,敌人的敌人。”
程澈沉默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汐族也在对抗黑渊,这或许能解释她为何通晓人言,并对人类有一定了解——为了生存,不得不了解潜在的敌人或盟友。
“我们称之为‘黑渊’。”程澈最终开口,选择了有限度的坦诚,“它确实是我们面临的最大威胁。不仅仅在海洋,在陆地也同样存在。”他没有透露归墟、北地等具体信息,但表明了共同的敌人。
“黑渊……很贴切的名字。”汐月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试探,“那么,你们找到对付它的方法了吗?或者说,找到它的……弱点?”
程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凝重:“目前只能被动防御和清除局部侵蚀点。其核心隐藏极深,难以触及,且力量层次极高。”他想到了云芷,或许只有云姐那样的存在,才能真正与黑渊核心抗衡。
汐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去。她重新靠回软垫,仿佛失去了谈话的兴趣,淡淡道:“看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程澈看着她闭上双眼的侧脸,能感觉到那份平静下隐藏的沉重。整个种族生存的压力,或许并不比桃源轻松。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程澈。”在他转身时,汐月再次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柔了些许,“谢谢。”
这声谢谢来得有些突兀,与她那副御姐做派颇不相符。程澈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只见她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紫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不出情绪。
“分内之事。”程澈平静回应,然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汐月缓缓睁开眼,紫眸中情绪复杂。她确实在利用程澈的善良和治疗,也在试探桃源的实力和意图。但不可否认,程澈那份纯粹的医者仁心,以及桃源内部这种迥异于深海残酷法则的氛围,正在一点点侵蚀她根深蒂固的认知。
而门外,程澈心中也并不平静。汐月提供的关于“腐潮”的信息,印证了黑渊在海洋中的活动同样猖獗。共同的敌人,或许能成为暂时合作的基石,但汐月此人……太过深沉难测。与她打交道,必须如履薄冰。
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与相互试探中,云芷的静室之门,终于在沉寂多日后,缓缓开启。
她周身气息愈发深邃内敛,仿佛与周围空间融为一体。三颗寂灭珠悬浮在她身侧,幽光吞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宁静波动,显然已完成了初步的蜕变。
云芷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东方,那冥冥中与天一真水产生微弱共鸣的方向,也是……无尽海渊所在的方向。
是时候,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