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扰人心智的桦树林,地势逐渐走低,空气中的湿意陡然加重。前方,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沼泽地带横亘在众人面前,灰白色的薄雾如同幽灵的纱幔,在枯死的芦苇丛和扭曲的水生植物间缓缓流动、缠绕。水面上漂浮着浓绿的浮萍和一些腐烂的枝叶,不时有气泡从漆黑的淤泥深处冒出,啵的一声碎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混合了腐烂与某种奇异甜香的瘴疠之气。
这雾气,与之前的“煞灵障气”不同,它似乎并非直接侵蚀肉体,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活性,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人的七窍,撩拨着意识深处最敏感、最脆弱的弦。
“小心,这雾气有古怪,能惑乱心神!”杨帆立刻出声警示,同时加强了自身护体炁场,并将一缕精纯的先天一炁渡入怀中罗盘,罗盘散发出的清辉勉强将靠近的薄雾排开尺许。
众人闻言,立刻将杨帆事先分发的“清心明目符”紧紧握在手中,或含于舌下,符箓散发出的清凉之意如同心灯,帮助他们稳定心神。
然而,踏入沼泽边缘不久,那诡异的雾气便开始展现出它的威力。
阿明只觉得眼前景物一阵模糊,熟悉的军营场景突兀地浮现!硝烟弥漫,枪声呼啸,他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穿着同样军装的年轻战友,正对着他嘶吼:“明哥!快走!别管我——!”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一次任务中为掩护他而牺牲的兄弟!那战友的身影扭曲着,眼中流下血泪,声音凄厉,“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柱子……!”阿明双目瞬间赤红,呼吸粗重,握着短棍的手青筋暴起,一股暴戾的杀意混合着无尽的愧疚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舌下的清心符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热,刺痛感让他猛地一颤,才没有完全迷失。
另一边,陈雪娇躯微颤,她仿佛瞬间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富丽堂皇的陈家大宅陷入一片火海,熟悉的亲人倒在血泊之中,无数黑影在火光中穿梭,发出狰狞的狂笑。一个模糊却威严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尖啸:“雪儿!为我陈家报仇!杀光他们!杀——!”那是她家族覆灭时,父亲最后的遗言,是她心底最深的梦魇与执念!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指尖的符箓光芒急剧闪烁,摇摇欲坠。
就连梁教授也未能幸免。他看到的不是血腥场面,而是他视为生命的学术殿堂轰然倒塌!他呕心沥血写就的论文被当众撕碎,同行们投来鄙夷和嘲讽的目光,他毕生追求的真理被证明是谬误,名誉扫地,晚节不保……那种精神世界的崩塌,对于一位将学术视为一切的学者而言,同样是致命的打击!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几乎要瘫软在地,幸好旁边的赵刚一把扶住了他。
赵刚也看到了自己牺牲的战友和未能完成的任务,但他意志如铁,强忍着内心的翻腾,低吼道:“都是假的!守住心神!”
整个团队,唯有杨帆在最初的恍惚后,迅速稳住了。他看到的幻象更为宏大而恐怖,是星空崩灭,是大道倾覆,是师父失望的眼神……但他道心坚定,灵台深处一点清明不灭,《道德经》心法自然流转,将那恐怖的幻象如同镜花水月般排开。
眼见队友们陷入各自的心魔幻境,形势危急,杨帆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声如金玉交鸣,朗声诵念起《道德经》章节:
“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
(沉静啊如同深广的大海,飘逸啊仿佛没有止境。众人都精明灵巧有所作为,而我却愚钝笨拙无所欲求。)
他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带着一种平和、浩渺、如同大海般包容一切的道韵,如同温暖的阳光穿透阴冷的迷雾,又如清冽的山泉洗涤污浊的泥沼。那声音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根本的秩序与宁静,与沼泽雾气中混乱、负面的精神能量形成了鲜明的对立。
道韵所过之处,那勾魂摄魄的雾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翻涌着向后退避。阿明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战友的身影在道音中如同泡沫般消散;陈雪脑海中的仇恨之火被一股清冷之意浇灭,家族覆灭的惨状变得模糊;梁教授也从学术崩塌的绝望中挣脱出来,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背。
“紧守灵台,勿信眼前虚妄!跟我走!”杨帆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一边持续诵念经文,以自身道韵驱散周围的负面精神能量,一边目光如电,仔细分辨着沼泽中坚实与危险的区域。他的脚踏在看似危险的草甸之上,却总能精准地找到承力点,身形飘忽,如同行走于平地。
“踩着我的脚印走!一步都不要错!”杨帆低喝。
众人强忍着心头的悸动与残留的恐惧,紧紧跟随在杨帆身后,踩着他留下的足迹,不敢有丝毫偏差。脚下的草甸时而坚实,时而绵软,下方漆黑的泥潭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在杨帆的引领和道音庇护下,团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艰难却坚定地穿行于这片布满幻影与杀机的沼泽。
不知过了多久,当脚下的土地重新变得坚实,当那扰人心神的薄雾被甩在身后,众人终于踏上了沼泽对岸的硬地。回头望去,那片沼泽依旧笼罩在诡异的雾气中,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脸色苍白,冷汗淋漓,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
“没……没事了……”阿明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陈雪默默擦去眼角的泪痕,眼神却更加坚定。
梁教授扶着膝盖,喃喃道:“好厉害的迷魂瘴……直指人心弱点……”
杨帆也停止了诵经,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他看向惊魂未定的队友,沉声道:“此乃落魂涧第二关,考验的便是心志。诸位能坚守本心,已是通过。前路莫测,更需警惕!”
精神层面的残酷考验,终于有惊无险地渡过。但落魂涧的真容,依旧隐藏在更深沉的迷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