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米歇尔山与塞纳河的阴郁,被巴黎一夜的凉风吹散,却吹不散苏雪晚心头那层自认早已凝结成冰的隔阂。
清晨,她在一片静谧中醒来,身侧的位置空荡冰凉,昭示着贺昀初早已离开。
那份因他近日与伊莎贝拉过从甚密而产生的酸楚,如同浸透了晨露的蛛网,细细密密地缠绕在心房。
她洗漱完毕,推开卧室门,客厅里异常的气氛让她微微一怔。
贾以沫顶着惺忪睡眼,却难掩兴奋,凌云峰在一旁体贴地递着温水。
陆星野破天荒地没有睡懒觉,倚在吧台边喝着咖啡,眼神清明,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跃跃欲试。
最让她意外的是,伊莎贝拉也在,依旧是一身利落装扮,但看向她的目光里,少了几分昨日的“职业热忱”,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友善和一丝隐秘的激动。
“醒了?”贺昀初的声音从餐厅方向传来,他端着几份刚烤好的吐司走出,神色如常,甚至比前两日更显沉稳从容。
只是目光在触及她时,深邃的眼底快速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紧张。
“贺总一大早就把我们薅起来,说是有重要安排。”贾以沫嘟囔着,眼神却瞟向苏雪晚,带着点同谋般的窃笑。
苏雪晚心头疑窦丛生。
重要安排?难道又是和伊莎贝拉的“合作”?
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滞涩感再次涌上。她垂下眼睫,默默吃着早餐,味同嚼蜡。
陆星野观察着苏雪晚强装镇定的侧脸,又瞥了一眼看似平静实则紧绷的贺昀初,忽然轻笑一声,走到伊莎贝拉面前,难得正经地欠了欠身。
“伊莎贝拉小姐,之前……多有得罪,误会你了,抱歉。”他语气诚恳,带着大男孩般的坦率。
伊莎贝拉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她弯起唇角,“没关系,陆先生。某种程度上,你的‘捣乱’,反而让某些秘密保守得更好了。”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贺昀初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欢喜冤家”氛围瞬间冰释,竟生出几分默契的友谊。
这番对话,让贾以沫和凌云峰也恍然大悟。
凌云峰拍了拍贺昀初的肩膀,低声道:“行啊贺总,瞒得够紧。”
贾以沫则兴奋地捂住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苏雪晚。
苏雪晚完全懵了。误会?道歉?秘密?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唯独她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
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孤立感,夹杂着之前积压的委屈,让她鼻尖微微发酸。
“晚上有个重要的场合,需要盛装出席。”贺昀初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看着她,目光深沉,“晚晚,你准备一下。”
她想拒绝,可看着贺昀初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以及周围人隐隐期待的目光,她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一整个白天,气氛都透着古怪。
贺昀初和伊莎贝拉确实时常低声交谈,但那种氛围,完全不像之前那种让她心塞的“相谈甚欢”,反而更像是在紧张地核对什么重要流程。
陆星野不再捣乱,甚至偶尔会加入讨论。
……
傍晚,顶级造型团队入驻庄园,为苏雪晚精心打扮。
当她看到那件悬挂在衣架上的礼服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是一件由法国顶级高定工坊出品的浅蓝色星空裙,曳地的薄纱裙摆上,更是用银线绣出了细密的、如同雪花结晶般的暗纹。走动间,仿佛将整个星河与冬日初雪都披在了身上。
贺昀初走进来时,已换上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天鹅绒西装,佩戴者一条与她裙色相呼应的浅蓝色领带,矜贵非凡,气度逼人。
他看到盛装下的苏雪晚,眼底的惊艳几乎要满溢出来,但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伸出手,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我的公主,准备好了吗?”
加长林肯礼车将他们送至战神广场。当苏雪晚下车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震撼。
通往埃菲尔铁塔的最佳观景区域已被完全清场,一条由数以万计的白玫瑰与蓝色绣球花铺就的通道在她脚下延伸。
通道两旁,每隔数米便立着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灯柱,散发出柔和而璀璨的光芒。
一支身着黑色礼服的管弦乐团,正在铁塔璀璨的金色光芒下,演奏着悠扬而深情的《Eine kleine Nachtmusik》,音符在夜空中跳跃,与现场极致奢华梦幻的氛围交织。
贾以沫、凌云峰、陆星野、伊莎贝拉,都站在通道尽头,微笑着注视着她。
苏雪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个模糊却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想浮上心头。
贺昀初牵起她的手,引着她,踏着音乐的节拍,一步步走在花道上。
微风吹过,扬起她裙摆上的“雪花”,也吹动了周围观礼嘉宾低低的惊叹声。
他们走到铁塔正下方,那片最耀眼的光辉之中。
音乐适时地切换成了一首更为缠绵悱恻的《marry me》(求婚进行曲)的弦乐版本。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深邃的眼眸亮得惊人。
他松开她的手,在她面前,缓缓单膝跪地。
苏雪晚猛地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
贺昀初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天鹅绒戒指盒,打开。
一枚设计极为独特的钻戒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
那枚戒指在铁塔的光芒与现场水晶灯柱的映照下,焕发出惊心动魄的璀璨。
主钻是一颗罕见的圆形艳彩蓝钻,清澈如冰雪初融的湖水,而在主钻周围,铂金戒托被巧妙地塑造成冰晶缠绕的形态,无数细小的白钻精准镶嵌其中,共同构成了一朵精致绝伦、正在盛放的雪花图案!
雪花的每一个瓣尖,都闪烁着锐利而纯净的光芒,仿佛将世间最纯净的冰雪永恒地凝固在了这枚指环之上。
“苏雪晚,”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错辨的郑重,“我们之间的开始,或许源于一纸合约,仓促而简单。没有求婚,没有仪式,甚至连一句正式的‘嫁给我’都没有。”
他的话勾起了苏雪晚对那段商业联姻伊始的记忆,平淡,甚至带着几分冰冷的交易色彩。
“但我知道,从你走进我生命的那一刻起,一切就不同了。”
他目光灼灼,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你的名字里有‘雪’,而你就是那个像雪花一样,纯净、独特、在不经意间飘落在我冰冷世界,却最终覆盖了我整个生命,让我世界焕然一新的人。”
“这份不同,值得所有最郑重的对待,值得所有最美好的仪式。过去亏欠你的,我要一件件,一样样,亲手为你补回来。”
“之前所有的隐瞒,所有让你不安的‘秘密’,”他目光扫过一旁的伊莎贝拉,“都是为了今天。我和伊莎贝拉小姐所有的‘合作’,都是在沟通如何为你设计独一无二的婚纱,还有策划这场迟来的求婚,以及我们即将拥有的、一场真正的婚礼。”
真相大白。那些让她心碎猜忌的瞬间,竟然全是他笨拙而隐秘的、想要弥补遗憾的深爱。泪水无声滑落。
“所以,苏雪晚,”他举起戒指,声音坚定而虔诚,“请给我这个机会,让我重新向你求婚。不是出于商业考量,而是源于我爱你,深爱你,并且渴望与你共度余生的每一刻。
“嫁给我,好吗?让我为你戴上这枚戒指,从此,我们的婚姻,只有爱,没有遗憾。”
他的话音刚落,“咻——砰!”巨大的声响划破夜空。
紧接着,无数绚烂到极致的金色、银色、蓝色烟花,以埃菲尔铁塔为背景,层层叠叠地绽放开来,将整个巴黎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烟花在空中交织出她名字的缩写“S x w”,以及巨大的心形图案,盛大,奢华,浪漫到令人窒息。
在漫天华彩、交响乐团的恢宏演奏与所有人的祝福目光中,苏雪晚用力地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我愿意!”
贺昀初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狂喜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独一无二的钻戒戴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尺寸完美契合。
他站起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璀璨的烟花与悠扬的乐章中,深深地吻住了他唯一挚爱、并且将以全新方式珍爱一生的新娘。
夜晚,庄园卧室。
喧嚣与华彩过后,房间内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苏雪晚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在月光下依旧闪烁的戒指,心头百感交集。
她转过身,望向正在松领带的贺昀初,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娇嗔与委屈:“为什么要瞒着我?害我……误会那么久。”
贺昀初动作一顿,转身走近,高大的身影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将她笼罩。
他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她微蹙的眉间,声音低沉:“误会什么?”
苏雪晚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低声道:“误会你和伊莎贝拉……”
话未说完,贺昀初的指尖已抵上她的唇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他眸色深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和无奈,“觉得我会有心思去和其他女人搞暧昧?”
他俯身,逼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惩罚性的轻咬,“苏雪晚,你也太小瞧我贺昀初对你的爱了吧。”
“我……”她被他话里的笃定和动作惹得心尖发颤,想辩解,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彻底堵住。
“而你,”他的唇沿着她的下颌线游移,落到她敏感的颈侧,声音喑哑,充满了蛊惑人心的磁性,“你也低估了你自己的魅力。”
他的大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两人身体紧密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隔着薄薄的睡衣,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炙热温度和有力心跳。
“不管是你的身体,”他的吻变得深入,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手掌在她脊背缓缓摩挲,激起一阵战栗,“还是你的心,都对我下了蛊。”
他微微撤开,在极近的距离凝视着她氤氲着水汽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对你的沉迷,你得用心体会,”
他的指腹擦过她心口,感受着那里同样剧烈的跳动,然后缓缓下移,意有所指,“用身体去感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打横将她抱起,走向那张铺着丝绒床单的大床。
烟花散尽后的夜空宁静而深邃,而卧室内的温度,才刚刚开始攀升。
那些未尽的话语,所有的思念与确认,都融入了这个弥补了所有遗憾后、更加浓烈而缠绵的夜晚之中。
那枚戒指被小心翼翼地取下,放在床头,依旧静静地闪烁着,见证着它的主人如何被珍视,被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