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叔推门而入。
这位年逾六旬的长者身板依旧硬朗,一袭笔挺得体的中山装衬得他格外沉稳干练。虽已满头银发,却丝毫不显老态,反而透着一股历经风霜的坚韧与从容。
“达叔,此事您怎么看?”贺昀初闻声转身,在沙发上落座。
两人共事多年,默契十足。达叔自然明白贺昀初所指何事。
“看似巧合,实则为局。”达叔云淡风轻地回答道。
贺昀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早就在心里揣测,这次联姻乃是父亲精心策划的局。但苏氏集团与贺氏集团这些年并无太多生意往来,为何能入他父亲的法眼?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达叔安静地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双眸深邃如潭,仿佛历经世间沧桑,看透了人间百态。
他将贺昀初眉宇间的忧虑尽收眼底,心中不禁泛起无奈与同情。
“昀初,我明白你的顾虑。”达叔用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婚姻确实不是儿戏,更不应成为商业筹码。但商业世界的运作规则往往出人意料。有时候,为了大局,我们不得不做出某些妥协。”
“难道不能通过其他途径达成合作吗?”贺昀初紧锁眉头。虽然明白达叔所言非虚,但内心的抵触始终难以消解。
“董事长这样做自有深意。你刚接管集团,尚未完全获得股东们的信任。”达叔语重心长,“他自然要为你谋划周全,选择最能稳固你地位的联姻对象。”
贺氏集团崛起迅猛,商业版图横跨国内外,产业覆盖广泛,在京市商界独占鳌头。
而苏氏集团作为百年民族企业,始终秉持传统中式管理,曾为抵抗外资收购,历经数十场诉讼并最终胜诉,在业界享有盛誉,地位举足轻重。
两大巨头联姻,成为震动京市商圈的爆炸性新闻。
不过,今早贺昀初查阅苏氏集团近年的财务报告和风险评估发现:尽管根基雄厚,但由于产品结构单一,市场竞争力持续下滑,现金流已出现周转困难。若不及时注资转型,多年基业恐将一朝倾覆。
因此,现阶段而言,苏氏集团并非理想联姻对象。父亲选择与其结盟,其中必有隐情。
不过,烂船也有三斤钉,更何况昔日的饮品业翘楚。
贺昀初猜测,苏氏集团正面临危机,急需贺氏施以援手,双方可能达成了某种利益协议,否则不会对愈演愈烈的联姻传闻保持沉默。
虽说他刚成为贺氏集团的新任掌门人,但大部分实权仍掌握在父亲等老一辈董事和股东手中,受人掣肘,任何决策都需谨慎,不可贸然行事。
“婚姻于我而言,毫无意义。对那位联姻对象来说,这或许会成为最大的不幸。”
在达叔面前,他不需要戴着面具,也不必遮掩,终于将心底那份鲜少示人的脆弱展露出来。
达叔无奈道:“豪门,无论是商界还是政界的婚姻,总是与权力利益纠缠,很难保持纯粹。”
“但我不愿让另一个人陷入这种困境。我可以无所谓,对她却不公平。”
贺昀初对婚姻向来无欲无求。
达叔轻叹。他明白贺昀初的心结:因目睹母亲婚姻的悲剧,前车之鉴,贺昀初早已将自己的心层层封闭,拒绝触碰爱情,更畏惧婚姻,唯恐重蹈覆辙。
“昀初,你母亲的遭遇确实让人痛心。但感情的是非对错,又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尽……”
达叔欲言又止。往事尘封多年,旧事重提无异于雪上加霜。
“可你要明白,命运从无定数。或许这次联姻,反会成为你的转机?不妨给自己一个机会。” 达叔语重心长道。
他不忍看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与幸福擦肩而过,孤独终老。
贺昀初沉默良久。达叔的话语,确实在他心底激起涟漪。
这些年来,面对父亲与祖辈的催婚,他总是以公务繁忙推脱,如今看来再难回避。
他自认早已丧失爱的天赋和能力,索性将爱憎皆埋藏心底。
被他人纯粹地爱慕,于他终究是奢望,世人多觊觎贺氏权势与财富而已。
至于遭人嫉恨,他倒早已习以为常,强者之路,本就布满荆棘与毁谤。
“达叔,您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贺昀初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与无奈,一时之间,仍无法说服自己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赌上自己与另一个人的一生。
达叔颔首,不再多言。他明白贺昀初需要时间,却也深信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终将以足够的勇气面对这场抉择——这本就是终究需要面对的。
他相信,贺昀初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殊不知,命运之轮已然转动。一切答案,都将在不久的将来揭晓。